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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阅读(1 / 1)

“马上睡。”

“我压着你胳膊,你睡不着吧?”白洁说着动了动身子,她胸前的十字架碰到了我的胸口上。

我拉开床头灯,拿起她胸前的十字架:“把它还给我吧?”

“为什么?”

“你已经戴了快20年了,该我戴了。”

“你为什么想戴十字架?”

“我不是想戴十字架,而是因为它是你戴过的,所以我要戴着它。”

“那就借给你戴,什么时候我们能结婚了,我就真正还给你。你也不要戴,我们不能背着十字架生活。”

“好吧,我就先借过来戴。”我把十字架从她胸前摘下来,戴在脖子上。戴上十字架后,我头脑中的纷乱思绪渐渐被这个小精灵拽走了,我在白洁香甜的轻鼾中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起,我将白洁送回医院。她临走时给女儿写了张条子,把自己的手机电话号码也写上了。我在9点钟之前赶到了保利大厦咖啡厅。小李已经在等候我,她正在看报纸,见我进来,连忙站起,像在公司上班时一样:“陈总,早上好!”

“这个时候就别客气了,坐下谈谈情况。”我坐在她对面,招呼服务生:“来杯咖啡。”

“陈总,您看报纸上说的。”小李递给我几份报纸。“约翰先生昨天开了记者招待会,今天早上有好几家都见报了。”

约翰这家伙很会利用新闻媒体,提供的材料绝对危言耸听。我浏览了几份报纸的标题,什么“警惕风险投资中的骗局”,什么“刚建的网站为何倒闭”,什么“六个c的失踪之谜”。

“陈总,您赶紧躲起来吧,像曹总他们不都跑了吗?”小李建议道。她至少希望我别失去自由。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总得有人出来负责任。我是公司的法人代表,投资协议书是我签的字,我只能当替罪羊了。”

“钱又不是您卷跑的,您干嘛要当替罪羊?”

“我不当,让约翰当?他召开记者招待会的目的,不就是在为自己推卸责任吗?将来美华基金会追究下来,这也是他的一个挡箭牌。”

“他认定你们是一伙儿的,是集体诈骗。我跟他理论,说陈总要是参与了诈骗,就不会拿自己的钱给员工发工资了。”

“他怎么说?”

“他说,给员工发的工资,用的就是他们投资的钱。他说你没有那么多钱,即使有也不会拿出来发给大家。他还说,给他的5万块钱是贿赂他,封他的嘴,他绝不会上当受骗。”

“你相信他的话吗?”

“打死我也不相信。廖总拿到钱后一直没来上班,而且在注销银行帐户时,她转走的就是200万美金。”

“小李,假如有一天,我说的是假如,需要你在法庭上作证,你敢站出来吗?”

“当然敢了,坚持公理有什么不敢的?”

“好,我提前谢谢你。一会儿我就去自首,你帮我找一个律师。是我的我承认,不是我的我不会承认的。”

“我男朋友的父亲就是一个很有名的律师,我去求他,肯定没问题。”

“那就说好了,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我拿出2万块钱递给她,“这是律师费,够不够就是它了。”

“我不拿钱了,男朋友的父亲还要什么钱?”

“这钱一定要付,我需要的是法律公正,不需要用情感来左右。你这样帮我,我已经非常感谢了。”

“那我就少拿点,1万足够了。”

“我现在要钱也没用了,如果用不了就先存在你那里。等我有一天出来,你用剩下的钱请我客就行了。”

“那好吧。我相信您会很快出来的。”小李接过钱,放进小坤包里。“陈总,我刚毕业社会就给我上了一课,人心难测啊。您说廖总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也不清楚。”我不能把我和廖紫兰的恩恩怨怨讲给小李听,她应该多听一些美好的故事。

“都是钱闹的,瞧廖总那么有风度的一个职业女性,她不该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就像你说的,钱闹的。”我端起杯子,将咖啡一口喝完。“走吧,我该去公安局了。”

“陈总!”小李叫了一声,眼里涌上了泪花,“您多保重,等您恢复自由的那一天,我还跟着您干!”

“会有那一天的。”我站了起来,“今天你来买单,就算你给我送行了。”

小李忍不住了,她用手捂住嘴,没让声音哭出来,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叭叭掉了下来。

这件案子我和约翰都报了,公安局的同志对我能来主动自首感到很满意。由于我的自首,使案子的进程很快,一个月后检察院就向法院提起了公诉。

我和小李找的律师接触了三次。

第一次他似乎很有把握,说对我量刑不会很重。按照《刑法》第一百五十八条、第一百五十九条规定,在申请公司登记时采用了欺诈手段虚报注册资本,在公司注册后又抽逃资金,处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这两条我肯定犯上了其中一条。在申请公司登记时,我虽然是通过一家中介公司办的手续,但注册资本是虚报的,而且数额高达1000万,我是公司的法人代表,必须要负主要责任。

5年的时光不长不短,我估量自己咬咬牙能挺过来。5年之间,世界不会发生太大的改变,我出去之后应该还能适应。律师的话使我减轻了很大的思想压力,我甚至和律师聊起了家常。

“小李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儿,你儿子很有福气。”

“她很懂事,比我儿子强。我儿子就知道读书,读了博士还要读博士后。”

“你有一个很了不起的儿子。”我想我儿子将来也可能会向博士后进军的。

“现在的年轻人咱搞不懂,喜欢走极端。”律师说,“人就怕走极端,非要去钻那个牛角尖不可,你说钻进去还能出得来吗?”

律师说得有道理,我虽然不年轻了,也钻了牛角尖。钱赚到一定份上,够吃够喝就行了,非要多赚一点儿不可,而且明知道廖紫兰对自己是个威胁,还心存侥幸,想靠什么眼球经济再大捞一把,结果把自己给捞进来了。

第二次他讲的情况使我深感问题严重了。原来警察搜查了我家,不,应该说是林姝的家,把林姝的存折都扣押了,怀疑是我转移的赃款。还有我给儿子、母亲的钱也被扣押了。

“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钱,是我原来挣的,和美华基金会没有丝毫关系。”我向律师讲明了情况。

“存折上的

日期显示,这些钱是在你自首的前一天存的。”

“是,没错,因为我要自首,所以我要把我的钱留给他们。钱是我从股市取的,我把股票全卖了,变成现金,又存进了银行。可以去查我买卖股票的原始记录,在开办寻根公司的前几年,我的钱就进了股市,怎么能说是赃款呢?”

“这一点很重要,我会查清楚的。”

我把证券交易所的地址和我的股东号码告诉了律师,他叮嘱道:“你告诉我的情况一定要真实,否则在法庭上不起任何作用。”

“百分之百的真实,我不会拿刑法开玩笑的。”

“如果你的钱是赃款,就属于金融诈骗罪,数额特别巨大的要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或无期徒刑。”

“保证不是赃款,这点请你一定相信。”

律师第三次来的时候,是在提起公诉的前1天的下午。

“我调查清楚了,的确是你自己的钱。不过,你还是向我隐瞒了一些情况。”

“什么情况?”

“除了你发给员工的工资,还给你母亲、儿子、前妻办理了活期存折,对不对?”

“没错。”

“可你从股市上转走的是200万,这些加起来才100万,那100上哪去了?”

“这很重要吗?”我不想把白洁牵扯进来,她的身体状况欠佳,不能再为我担惊受怕。

“当然很重要。你的钱的去处一定都要告诉我,既然是你自己的钱,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任何隐瞒都有可能对你造成不利影响。”

“我给了一个叫白洁的人。”

“怎么联系?”

我把白洁的手机号写给了律师:“她在住院,千万别告诉她我出事了,你只要核实一下就行了。”

“这份报纸你看一眼,”律师从包里拿出一份小报,这是一份发行量很大的早报。“美华基金会的主席来了,明天他很可能到庭。”

我接过报纸,匆匆浏览了一遍有关这起案子的报道。这篇报道刊登了一幅金子昂的大照片,标题写得很吓人:“美华基金会主席向中国法律讨说法”。报道说,寻根公司的诈骗案在美国的风险投资业产生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美华基金会主席金子昂先生不远万里,从美国亲自来京,向中国法律讨说法。

“他到庭对案子的审判有影响吗?”我问律师。

“从法律的公正性来讲,任何人到庭,都不会影响审判的公正性,因为法官审判是重证据,而不是看身份。不过你还是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不要因为金子昂先生的出面而乱了自己的阵脚。”

“我知道。这份报纸我可以拿走吗?”我问律师。因为金子昂先生的照片让我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奇怪感觉,好像我在哪里见过他,或者他长得像我认识的某个人。

“拿去吧,没问题。”律师用一只手把报纸提起来,向看守抖了抖,表示没夹带东西。看守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把报纸带回了监室,仔细盯着金子昂的照片,脑子里寻找着和他相象的人。他有60岁左右的样子,穿着一件夹克衫,显得很有风度和气质,年轻时应该称得上是个美男子。突然,我像被电击了一般,一股强烈的电流从我的视觉神

经直击我的心脏,令我战栗不安。我发现金子昂先生竟和白洁有些相象。特别是眼睛和鼻子的轮廓,排除年龄上的差异,简直是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我笑着对自己说。这肯定是幻觉,是我太想白洁的缘故,才觉得谁都像她。失去自由后,我想过父母,想过姐姐,想过儿子,甚至想过林姝。我出事的消息,因为警察的造访而无法隐瞒了。父母可能会伤心、失望却又无奈;姐姐多半会不相信,凡是对她弟弟不好的事,她一概不相信;儿子可能会受到震动,他心目中的父亲形象也会大打折扣。明天就是他高考的第一天,但愿我的事别影响他的考试成绩;林姝让人比较担心,苦心积虑地攒了半辈子钱,突然被人扣押了,她的神经能否承受得了还真是个问题。我也没机会去安慰她,她只好自己寻求解决办法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对她来说光嘴上安慰是不起作用的,她喜欢实的,只要钱能回来,比什么安慰都管用。

我最想的人还是白洁。她的身体检查结果不知怎么样了,还咳不咳血,我的突然失踪,对她肯定会造成极大的影响。希望她能安然无恙,等法院的判决结果下来后,我再想办法通知她。

明天就是审判的日子,廖紫兰要是良心发现,赶到法庭,编一个让所有的人都相信的故事,那该多好啊!那样的话,我就不记恨她了,我甚至可以把我的股份白白送给她,条件是永远不要再找我了,因为我希望陪伴我的人是天使而不是魔鬼。

廖紫兰没有来,白洁却出现了。她就坐在旁听席上的第一排,我进来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在我们目光对视的一刹那,我险些晕倒。她怎么会来?第一个念头闪过之后,她的模样又让我震惊了,她怎么变成了这样?

白洁咬住下嘴唇,眼泪却如决堤的洪水冲了下来。法警在后面推了我一把,我只好向被告席上走去。我的心被白洁的模样搞乱了,她脸色苍白,消瘦了许多,憔悴得像我们分别18年后刚见面的样子。难道她真的患了癌症,把她的身体摧垮了?她的头发没有掉,说明她还没有进行化疗。这个傻丫头,有病就赶紧治,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一定是律师告诉她的,她才从医院里跑来了。律师的嘴也不严,和她说什么今天开庭的事。也不能怪律师,想想看,我失踪了那么长时间,她猛然知道我的下落,无论如何是要打听清楚的。知道我的下落就行了,干嘛还要跑来?法庭不是病人呆的地方,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受审,心里不会好受的。明知道不好受就不要来了,躺在病床上为我祈祷不比在这里难受强?白洁,你快离开这里吧,回到医院去接受治疗,等有了结果,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在我走上被告席前,我扫了一眼听众席。这一眼让我差点瘫倒在被告席上,我看到了父母、姐姐,还有儿子!儿子今天本该参加高考,他怎么会来到法庭,看他父亲接受法律的审判?高考几乎是决定人一生命运的大考,无数年轻人的生命航船在此转向,从小学苦学到高中毕业,就是为了这几天考试,他怎么就放弃了呢?林姝说管儿子,到了如此关键的时刻,她不把儿子送进考场,却让儿子跑到这里来了。林姝没来,她也没必要来,我们之间已毫无关系了,但她不能放弃监管儿子的责任。我因为犯事了,无法尽到当父亲的责任,否则我会在炎炎烈日之下,像所有送孩子进考场的父亲一样,怀着焦虑

的心情等待孩子从考场走出来。林姝知道我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了,她应该担当起这个责任,她毕竟也是陈雨生的家长。高考关乎儿子一生命运,是天大的事,开不得半点玩笑。这个林姝,人家把你的钱扣押了,只是暂时的扣押,还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样子。你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你恨我也不能恨到这个份上,居然放儿子到这里来看他老爸受审,而不是在考场和命运一搏。

我的思维全乱了,神智似乎都不太清醒了。法官问了我几次名字,我才勉强回答了他。我不想再说一句话,一切问题有劳律师了。我希望庭审赶紧结束,在亲人的眼皮底下受审,真是一场残酷的刑罚。

我的良好愿望没有得到美华基金会的响应。他们请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家伙作为原告律师。这位40来岁的美国人,用英语来阐述他们的诉讼请求。驻公司的首席代表约翰先生担任翻译,他不停咆哮着,把许多不实之词连同唾沫星子一起抛向了法官。他的流利中文和丰富的词汇,使他的听众接受起来毫无障碍。按照他们的说法,我从一开始就伙同廖紫兰等人策划了这起诈骗案,搞商业策划书,成立公司,招聘员工,开新闻发布会,甚至安排约翰去旅游,等等,这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骗局,目的就是为了把美华基金会的风险投资骗到手,然后私吞。我之所以没有逃走,是存有侥幸心理,以为把责任推到廖紫兰等人身上,我就可以躲过去。美华基金会坚决要求中国法律对我给予严惩,否则就在美国起诉我,把我引渡到美国接受美国法律的审判。

我的律师以少有的沉稳,针锋相对,一板一眼地驳斥了美华基金会的指控。他出据的证券公司的有关证明表明,我的钱的确是我自己的,和美华基金会没有任何关联。按照律师的说法,我也是受害者,法律应该严惩真正的罪犯。

美华基金会聘请的律师也是个高手,他抓住了我虚报公司注册资本的事,以证明我从开始就采取了欺诈手段。他以此推论开去,说我作为一个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连自己的政府都敢欺骗,更别说是在美国注册的商业合作伙伴了。

这家伙的指控让我出了一头冷汗,当初我们6个c只想着拉大旗作虎皮,没想到还有秋后算帐这一说。

我的律师毕竟久经沙场,他承认美方的指控有道理,但和他们所起诉的诈骗案是两个案子,不能混为一谈。

法官接受了我的律师的建议,让美方律师提供我参与诈骗的证据。他们所能提供的就是公司的营业执照复印件,上面的法人代表是我。

我的律师提交了廖紫兰开设私人帐户的银行证明。这张证明可以证明诈骗是廖紫兰一人所为,和我毫无关系。

约翰被搞蒙了,他冲着法官大叫:“如此说来,我们的200万美金就泡汤了?我们的损失谁来补偿?如果陈光不补偿,你们中国政府要给我们赔偿,因为是你们的政策造成的。”

法官制止了他:“约翰先生,请回到案子上,不要在这里攻击我国政府。”

“200万美金,不管是谁赔,都要赔偿我们。”约翰叫道。他不谈他的失职,只想把损失补回来。他想用他的表现给顶头上司留下尽职尽责的印象。

就在这时,白洁突然站起来说:“约翰先生,我代表陈光先生向美华基金会捐赠100万人民币,以

补偿你们的部分损失。希望你们对陈光先生的指控能够实事求是。”

法庭内一阵骚动,法官敲了敲桌子,让法警把白洁手中的存折递上法庭。我扭头看白洁,发现她已经不再流泪了,脸上表情平静,看不出她内心有什么波澜。

一时间,我有千言万语却开不了口。这钱是我给她治病的,她竟然1分钱没花,拿到这里捐献来了。这个白洁,美华基金会的损失和你有什么关系?那是你的救命钱,你怎么就轻易捐献了呢?这100万人民币对于他们的损失来说,是杯水车薪,起不了多大作用,他们不会因此而发菩萨心肠,就此放过我的。

金子昂先生请求发言。得到法官允许后,他站了起来,说道:“尊敬的法官先生,我是美华基金会的主席金子昂。我是从中国出去的,在美国奋斗了20年,最近几年我经常回国,看到祖国的面貌不断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心中有很多的感慨。我相信,在海外流浪多年的游子,回到祖国都会有和我同样的感受。北京寻根公司的这起诈骗案在美国新闻媒体上披露后,的确造成了恶劣影响,也引起我们的董事会的争论,但我可以在这里负责任地告诉各位,这件事不会动摇我们继续在中国大陆投资的决心和信心,因为我们在中国其他领域里的投资已经取得了显著的成效。我相信,中国的法律是公正的,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也期待着……”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起突发事件打断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突然从听众席上站起,半弯着腰,冲到金子昂先生的面前,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看看报纸,又看看金子昂,开口说道:“是你,就是你,金子昂,我终于找到你了!”

两名法警冲了上去,抓住老太太就往外拽。听众席上的人纷纷站了起来,嘈杂的声浪随之而起。

法官使劲敲桌子,吩咐道:“把这位老人带出法庭。”

“等等,法官先生,请等一等!”金子昂向法官请求道。

“等一下,”法官制止住法警,“金先生,您想说什么?”

“请先松开这位老人,我有话问她。”金子昂说。

法警松开了老太太。金子昂招呼老太太:“老人家,请过来说话。”

老太太没有走向金子昂,而是来到白洁面前,抓住白洁的胳膊,将她揪了起来。我看到白洁已经泪流满面了,她问道:“妈,这么多年您跑哪儿去了?”

“妈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妈要补偿你。”老太太说,“我去找你亲爹,找了十几年。昨天我捡到这份报纸,我看这人就像他。我告诉你,那个金子昂就是你的亲爹。”

老太太把手指向了金子昂。全场一片哗然。我吃惊得差点喊出来。这怎么可能,老太太失踪了十几年,竟然在法庭上找到了前夫。看她这身破旧的衣服,像是靠捡破烂为生的。十几年的找寻,十几年的风餐露宿,她是怎么活过来的?没有像磐石般的坚定执著,某个冬雪飘飞的寒夜肯定会夺走她的生命了。也许是她看到女儿的痛苦,复活了她善良的母性,她才发誓要把女儿的亲爹找回来。当她离开家,要去完成这项旷古未有的使命时,不知想过没有,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失去联系有几十年的人,犹如大海里捞针,除非奇迹出现。苍天眷顾了这个苦命的老太太,让她捡到刊登金子昂到庭消息的

报纸,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女儿指认了亲生父亲。

“妈,您在说什么?这里是法庭,您不要瞎说。”白洁要带母亲离开。

“灵芝,真是你们母女俩吗?”金子昂已经走到她们身边,叫出了白洁母亲的名字。

“您真是我的父亲?”白洁充满狐疑地问。她不敢相信,这个风度翩翩的美籍华人,美华基金会主席,起诉她恋人的原告,会是她的父亲。可她又不能不信,如果他不是父亲的话,他不可能知道母亲的名字。

“洁儿,我真是你的父亲。”金子昂已是热泪盈眶了。

白洁的母亲忽然松开抓住白洁的手,急急忙忙地向外走去。金子昂赶紧去追,白洁紧随其后。约翰在后面大喊:“金先生,这案子怎么办?”

“撤诉!”金子昂回过头来,一挥手坚决地说。

美方的撤诉使我被当庭释放了。小李首先跑了过来,她激动地说:“陈总,祝贺您,我一直相信您是无罪的。”

“也谢谢你,帮我请了一个好律师。”我和律师握手,向他表示衷心的感谢。

“希望我们以后只作为朋友见面,不要在法庭上见面了。”律师笑着说。

“我一定会记住您的话。”

我的父母和姐姐过来了。他们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忧愁,刚刚经历的这场磨难,使他们从大悲到大喜,姐姐的眼角还挂着泪珠。我没看到雨生,他已经离开了法庭。

“雨生走了?”我问。

“真是的,雨生呢?”他们也没注意到雨生的离去。

“他今天应该参加高考,怎么没去?”我问。

“我也问了他,他一言不发。”姐姐说。

“陈先生,请过来办一下手续。”书记员过来叫我。

我从书记员那里领回了暂扣的几个存折,包括白洁的存折。

约翰走过来和我告别:“陈先生,你遇见了奇迹。希望我们以后别再合作,但可以做朋友。”

“做朋友也要实事求是。”我和他握着手说。“白洁女士给你们的捐款,你是否还要?”

“上帝,饶恕我吧。”约翰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转身走了。这小子一下子变轻松了,边往外走,边吹起了口哨。

我回到我原来的家。雨生已先我一步回来了。他开门时见是我,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你站住!”我叫住了他。“告诉我,为什么不去参加高考?”

“什么原因你清楚。”雨生倔强地回答道。

“我不清楚!”我有些愤怒了,“高考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你知道吗?你怎么就随随便便放弃了呢?”

“你在法院受审,我能考得下去吗?即使我去了,又能考好吗?”雨生钻进了牛角尖。

“我是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我爸爸!”他转过头来看我,这个小汉子已经泪流满面了。

儿子的眼泪使我心软了,再怎么责备也没有用了。父子连心,他放弃高考,心里的难受程度不一定比我小。好在还有明年,再复读1年,参加明年的高考可能会考得更好。

“我现在没事了,你可以安下心来读书了,准备参加明年的高考吧。你答应我,明

年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要去参加考试,不许再放弃。”

“我当然不会放弃,但我此生绝不做买卖。”儿子擦去了眼泪。

“你当然不用做买卖,你是搞科研的料。”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给,这是你的存折。”

“真的没事了?”儿子接过存折。“我把它交给我妈保存,她不像您想象的那么吝啬。”

“你妈在哪儿?”我问。我进屋有一会儿了,没见到林姝。

“她在精神病院。”儿子小声说。

“她真的疯了?”我脱口而出。我的担忧变成了现实。

“好像不是真疯,医生说她受的刺激太大,神经有些不正常,估计能治好。”

“我去冲个澡,然后我们一起去看她。”

把拘留所里的霉气洗掉后,我拉着雨生直奔安定医院。接待我们的医生说,林姝的病情不太稳定,精神病的症状是有,如坐在一个地方半天不说一句话,也不挪地方。但还没有最后确诊,目前只是服些镇静剂。

医生把我们带到林姝的病房,一进屋,雨生就叫道:“妈,我和我爸来看您来了。”

林姝穿着病人服装,坐在床上,眼睛看着窗外。雨生的呼叫没有引起她的反应。

我走到林姝的旁边,把她的存折递到她眼前,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过存折,立即站了起来:“他们还给我了?”

“还了,我没有事了,自由了。”

“我看看,少不少钱。”她一张张看着,脸上渐渐浮现了笑容。“没错,钱没少。”

“我看你们给她办出院手续吧,她没病。”医生说。

“不,我要住在这儿,住在这儿他们就不会把我的钱拿走了。”林姝又坐下了。

“你放心,没有人再把你的钱拿走了。”我说。

“妈,我爸给我的钱您也先帮我存着吧。”雨生把自己的存折递给了林姝。

“好儿子!”林姝抱住儿子亲了一口,刚才的病态一扫而光,简直判若两人。

林姝换好衣服,精神焕发地跟我们回家了。进了屋,儿子去了自己的房间,林姝拉着我进了卧室。进了卧室,她把衣服都脱掉了,我以为她来了情绪,不禁有想往外逃的意思。白洁的情况我还不知道,我哪里有心思和前妻再上床呢?

林姝不是来情绪,她只是不避讳我而已。外面的天气热得不行,她这身衣服从里到外都是从安定医院带回来的,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来苏水味。

“你等我会儿,我去冲个澡,我还有话和你说。”林姝披着浴衣去了卫生间,把她换下的衣服也带出去了。

我感到有些疲惫,便斜靠在床上。房间里的布置没有改变,我和林姝的结婚照还挂在墙上,给人的感觉怪怪的,我像个第三者出现在我曾经住过的房间。照片上,年轻的林姝含着笑,用一双放光的眼睛看着我,像是让我猜她的笑意里隐藏着什么。我和她放光的眼睛对视着,忽然明白了她眼睛放光的原因,原来这双贼亮的眼睛是因为看到20年以后她变成了百万富翁,所以她才会笑。如果把男人比作鱼的话,她逮住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鱼。她吃了20年,终于吃肥了自己,只是差一点把自己吃疯了。如果说有钱就是幸福,她下半辈子不用为幸福发愁

了,因为她的钱足够她幸福了。

林姝回来了,照样是不避讳我,除去浴衣,当着我面穿上她的“三点”。她的体形保持得不错,微微发福,还没有发到愚蠢的地步。

“你想说什么?”我问她。

“儿子还不知道我俩离婚的事,你说告不告诉他?”

“你说呢?”

“这个家你愿意回来住就回来住,但我不同意复婚。这次差点没把我吓死,这么多钱如果不还我,我真得疯了。”

“那就告诉他,高考还得1年,这1年我不常回来住,他肯定会怀疑的。”我相信儿子已经长大了,能在法庭上接受他父亲受审判的考验,父母离婚的事情就不算什么了。

“那你去说吧。”林姝把责任推给了我。说完,她打开电视,躺在床上看了起来。

“跟他讲完了我就走。”我的存在对她来说真的无所谓了,刚出拘留所,连句温暖的话都没有,我所受的磨难还不如电视节目能够吸引她的注意力。

“随你便。”她翘着二郎腿,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电视屏幕。她的钱失而复得,又恢复了怡然自得的样子。

我去了雨生的房间,他正在看书。他抬起头来问:“爸,有事吗?”

“有事,应该说是一件大事要告诉你。”我的口气显得比较庄重。“我和你妈……”

“我知道了。”他打断了我的话。

“知道什么?”

“你们已经离婚了。”他说,并没有表情上的改变。“这是你们自己的事,只要你们能够处理好就行。”

“你怎么知道的?”我觉得奇怪,在谈话之前,他并没有表露出他已经知道父母离婚的意思。

“在高考报名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报名时要拿户口本,我在户口本上看到的。”

原来是这样,这孩子已经懂得沉默是金的道理了,把看到的记在心里,不该说的话一句不说。他的确长大成人了。

“你有什么想法?”我追问道。

“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变化,你们依然是我的父母。关键看你们还认不认我了。”

我搂住儿子的肩膀,亲了他的脑袋一下:“好儿子,你永远是我们的好儿子。你学习吧,我先走了,有事打我的手机。”

“爸爸,顺便说一句,那个阿姨很棒!”

“臭小子,眼睛还挺毒。”我摸摸他的头,怀着巨大的满足感,离开了儿子的房间。

一个男人能够为自己的家庭所作的贡献也就到此为止了。爱钱的老婆有钱爱自然就不需要爱男人了,她爱钱的方式也忒独特了,先是很勒老公,恨不得把老公骨头上的那层油都刮下来,然后自己躲在一边偷着乐,遇事还装疯卖傻;儿子长大成人后面对的是属于自己的美丽新世界,还要老爸添乱干吗?对这个家来说,我已经是一个多余的人了。

出了门,我给白洁打手机,她说在医院,我问她还是原来那间病房吗,她说她现在积水潭医院急诊室。我问为什么不在协和医院,跑到积水潭医院干吗?她叫我马上过来,来了就知道了。

我来不及多问,开上车就奔了积水潭医院。积水潭医院是以治疗烧伤和骨伤而闻名的医院,白洁去的是急诊室,莫非她在追母亲的时候把腿摔断

了?

我冲进积水潭医院急诊室,白洁和她的父亲金子昂先生正坐在候诊的椅子上,她脸上的表情比较沉重,但不像发生骨折的痛苦样子。在他们旁边还坐着一个愁眉苦脸的年轻人。

“你哪儿摔坏了?”我焦急地问。

“我没摔坏,是我妈被车撞了。”白洁站起来说。

“你刚才也不说清楚,把我吓坏了。” 我向金子昂先生伸出手:“金先生,您好。”

“你好!”金子昂先生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一下,伸出手来和我握了握。他的手柔软却很有力度。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相间,保养得很好的皮肤泛着润泽的亮色,一身质地考究的西服使他凸现出卓而不群的风度。没有任何人能够从他身上找到长白山药农的影子,只有他苏醒的回忆煎熬出的痛苦阴影,使他的表情看上去像个病人。

“谢谢您的撤诉,非常抱歉给您造成了财产损失。”我诚恳地道歉,“实在对不起您。”

“200万美金使我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亲人,我应该感谢你才对。”金子昂先生比我还诚恳。他用充满爱怜的目光看了看白洁,但白洁没有回应,她和父亲之间似乎还被用目光无法穿透的东西隔着。

“伯母怎么会被车撞了?”我把白洁拉到一边问。

“母亲跑出法院后还接着跑,我们在后面边追边喊,让她快停下。她跑到路口,正赶上红灯,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不但不停,反而不管不顾地横穿马路,被车撞倒了。我们跑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昏过去了。”白洁讲了母亲发生车祸时的情况。

“司机呢?”我问,“过路口时为什么不开慢点儿?”

“老兄,这不是慢不慢的问题,”那个愁眉苦脸地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站起来说,“是根本刹不住,她跑得那么快,突然冲到我的车前面,我反应再快也来不及了。”

“警察怎么说?”我问。每个开车撞人的司机都认为自己没责任,关键看警察怎么说。

“警察让先救人,”白洁说,“然后再到交通队处理。”

“事情明摆着,责任不在我。”司机嘟囔道。

“伯母现在情况怎么样,没什么危险吧?”我问白洁。

“一直在里面抢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白洁说。

“你怎么样了,检验有结果吗?”我问白洁。我急于想知道她的病情诊断结果,这是我在失去自由的一个多月里最惦记的头等大事。

“我没事。”白洁望着抢救室的门口说。

“没事是什么意思?”我一时没明白她的话。我进拘留所前,她一直在咳血,而且住进了协和医院等待检验结果,我不愿意接受最坏的结果,但不得不有思想准备。面对我的疑问,她竟然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她大概没有理解我要问的事情。“我问的是你的身体,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没事,我在第二天就出院了。”白洁说。

“真没事了?”我喜出望外,差点儿把她拦腰抱起。

“我还骗你不成?”

“那咳血是……”我小心翼翼地问,惟恐再把病问回来。

“医生说是肺热,吃一段时间药就会好的。”

“太好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轰然落地,顿觉一身轻

松。“你知道,你这病把我吓坏了,我真担心万一有个好歹,我又不在你身边,你怎么能支撑得住?”

“你尽瞎想。人不可能永远享福,也不可能永远受苦。”

“有道理,受苦的人总得有苦尽甘来的时候。”我感到一缕阳光照进我的心头,乌云已散尽,只有蝶儿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我出院的时候,看到你放的押金,真吓了我一跳。你失踪了不说,还留下这么多钱,我猜到你可能出事了。那些天真把我急死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是怕你担心。”我明白了她变憔悴的原因,不是被病拿的,而是因为找不到我急的。

一个护士从抢救室里出来问:“白灵芝的家属在吗?”

白洁冲了过去:“我妈怎么样了?”

“我们尽力了,但没有抢救过来。”护士说,“你们可以进去看看了。”

“没抢救过来?”白洁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你们怎么会抢救不过来呢?”

“她伤得太重了,内脏全部被撞坏了,我们无能为力。”医生走过来说,“节哀顺变吧。”

“她不该就这样走,她不该啊!”金子昂先生表情茫然,似乎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妈——”白洁大叫一声,冲进抢救室。

我紧跟在她后面,担心她出什么意外。白洁掀开盖在母亲身上了白布单,看着母亲紧闭双眼的脸,哭叫道:“妈,你醒醒,妈,你快醒醒啊!”

“灵芝,你不该就这样走啊!”金子昂流着眼泪对着昔日的老伴说,“我对不起你,你应该恨我,可你不该就这样走啊!”

肇事司机的表情惶恐不安,人死了,事情就闹大了,他站在不远处不停地绞着双手。

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老人已经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她是闭着眼睛走的,说明她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事了。由于她的粗暴干涉,她把自己的不幸以另一种形式转嫁到女儿身上,看到女儿所遭受的痛苦,她又用替女儿找回亲生父亲的做法来弥补自己的过错,父女团聚,了却了她此生的最大心愿,所以她才了无牵挂地走了。她的满头白发像天上的云,把她的灵魂托上了没有痛苦和仇恨的天堂,她留给人间、留给亲人的最后表情没有痛苦的影子,而是一片安详,甚至可以说是慈祥了。一个母亲的慈祥只在死后才表露出来,对于活着的亲人来说,无疑增加了痛苦的成分。

太平间的工作人员来了,他们将白布单子重新盖好,将老人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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