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小说 > 伦理 > 爱你无悔 > 第14部分阅读

第14部分阅读(1 / 1)

太平间的工作人员来了,他们将白布单子重新盖好,将老人推走了。白洁挣脱开我的搂抱,又扑在了母亲的身上。我把白洁抱起,她突然大喊一声:“妈——”,昏倒在我的怀里。我抱住白洁,示意太平间的工作人员赶紧将车推走。

金子昂先生阻止住太平间的工作人员,他将盖在前妻脸上的白布单掀开,叠盖在胸部,轻轻地说:“灵芝,我送你走。”说罢,他亲自推起车子,迈开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向走廊尽头缓缓走去。肇事司机跟在后面一起送老人去了太平间。

我把白洁扶到椅子上,按住她的人中穴,她渐渐苏醒过来。

“我妈呢?”她流着眼泪问。

“金先生给送走了。” 我安慰道:“白洁,人死不能复生,千万别哭坏了身子。”

“我妈走了,她这次是真的走了。”

“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伯母的一生太凄惨了,她执意要走,谁能拦得住?”

“她恨爸爸就恨吧,也不该结束自己的生命。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她却走了。”

“你和金先生之间好像还有些隔膜,你恨他吗?”

“恨和不恨又能怎样?一个活生生的父亲突然从天上掉下来,我现在还无法接受。”

“无论你是否接受,他的重新出现对你的生活肯定会有影响,这是你回避不了的。”

“我对他不能用爱和恨这样简单明了的情感来解释。不管他现在是个大老板,还是个乞丐,首先他是我的父亲,这是不能更改的事实。他做了对不起我母亲的事,对我也没有养育之恩,按理说我应该恨他,应该不认他这个父亲。母亲为他吃了太多的苦,长期生活在心理严重扭曲的阴影下,他直接造成了我母亲的悲剧。这些我都清楚,但他是我的父亲。自从我很小时候见过他以后,他就一直生活在我的记忆深处。我和继父的感情也很好,可毕竟没有血缘关系。现在父亲突然从记忆深处走到我面前,给我的感受太强烈了,我仿佛被一道耀眼的眩光罩住了,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看他对你还是很有感情的。”

白洁把眼泪擦干净,握住我的一只手说:“他已经提出要我陪他去美国,包括我的女儿一起去。”

“去美国?”我的心里一惊,这是不小的诱惑,失而复得的老父亲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肯定会对女儿疼爱有加的,何况他又是一个很有经济实力的老板。可白洁走了以后我怎么办?历尽千辛万苦,将一生的追求放在一个真爱上,当一切障碍都排除后,我的真爱又要跨越太平洋,到地球的另一端去了。

“是,他要我做他的财产继承人。”

“他的夫人和孩子呢?”我觉得金子昂的补偿似乎过分了,除了前妻生的女儿,也应该考虑他现在的亲人。

“他就有一个儿子,前年出车祸死了,他的夫人在儿子死后不久,因悲伤过度也去世了。这些都是他刚才讲的。”

“他身边一个亲人没有?”

“没有,所以他希望我和孩子都过去。”

“那我就祝贺你了。”我叹了口气说。对白洁来说喜从天降的事,我除了祝贺还能说什么?但对我来说,本来已经到了和白洁谈婚论嫁的阶段,却突然又变得渺茫起来。看来我和她命

里注定有缘无份,这辈子是无法结婚了。

“祝贺什么?”白洁扭过脸来问。

“第一,祝贺你们父女重逢;第二,祝贺你和女儿可以到美国去了,以你现在的年龄,我不敢说还有没有发展了,但我敢说你女儿肯定会有出息的。”

“你瞎祝贺什么,谁说我要去了?”白洁用手捏我的鼻子。

“你为什么不去?”我猜不透她是不是在开玩笑,能去美国和天上掉下来的有钱父亲生活在一起,将来还有大笔遗产可以继承,这种好事像天方夜谭一般,是多少失去父亲的人所可望不可及的。而白洁似乎对这个机会并不上心,没有任何迫不及待的意思。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事要是让林姝碰上,她可能早就乐疯了,而且不会是装疯,是真真正正的神经错乱。

“在财富和你之间,你说我该选择谁?或者咱俩换一个位置,要是你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她给我出了个难题。

“当然选择你,这还用问?”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就对了!你知道我会想得和你一样,干吗还问人家?”

“难道你真肯为我放弃这个机会?”我相信她说的是实话,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世界上各种各样的傻子很多,但主动放弃财运的傻子并不多见。

“不是放弃,而是我还没有接受。你知道,父亲是活在我的记忆里的,记忆里的父亲是真实的。他突然出现在我的现实生活中,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反而变得虚幻起来,他的财富,他的美国,甚至他的父亲身份,以及他提出的请求,都是那么虚幻,我实在无法马上接受他。”

“你如果没有接受他,那就接受我的求婚吧。”在这个到处都是伤者的环境中,我向心爱的人求婚了。医院的伤者,或走向新生,或走向死亡,我和白洁也是伤者,惟一不同的是,我们是心灵受过重创的人,在历经感情的磨难之后,要告别死亡的婚姻,走向新生。

“你和林姝真的离婚了?”白洁惊喜地问。“白天在法庭上,你请的律师说,你前妻的钱是你原来挣的,我还觉得奇怪,怎么会是前妻呢?”

“我和林姝正式分手了。她喜欢的是钱,我的存在对她的钱是个威胁,她感到有很大风险,所以坚决要求和我分手。”

“太好了!”白洁紧紧拥抱我,喜极而泣:“我终于盼到了这一天,这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

我擦着她不停地涌出的眼泪,眼眶也一阵阵发紧。

不知过了多久,肇事司机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他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白…白大姐,不…不好了,金…金先生出…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我跳起来,抓住司机的胳膊问。

“他一路走一路哭,到了太平间,要把老人送进停尸柜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倒下了。我已经把他推到内科急诊室去抢救了。”

“出了什么事?”我跳起来,抓住司机的胳膊问。

“他一路走一路哭,到了太平间,要把老人送进停尸柜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倒下了。我已经把他推到内科急诊室去抢救了。”

“爸爸,爸爸——”白洁大叫一声,冲向内科急诊室。亲情大于天,清脆而尖利的叫声,犹如一把利剑击穿了她和父亲

之间的隔膜。通向内科急诊室的走廊恰似时光隧道,白洁在奔跑中跨越了几十年的岁月阻隔,像个天使飞向了突然倒下的父亲。

我和白洁冲到内科急诊室的时候,金先生正在里面抢救,护士让我们到门外等候。

“我爸怎么样了?”白洁问护士。

“初步诊断,病人得的是突发性脑溢血。”护士说。

“有危险吗?”我问。

“危险肯定是有,医生正在全力抢救,你们等一会儿吧。”护士说完就进去了。

“我爸怎么会突发脑溢血呢?”白洁不安地问我。

“可能是他刚才送伯母的时候情绪太激动了。”我猜测道。金先生在和前妻生死诀别的时刻,可能无法相信他所看到的一切,留在他记忆里的那个能像鸟儿般飞翔的采药少妇,竟变成了一段消失了生命迹象的朽木,那张曾经面若桃花的脸已如秋池中的残荷败叶。他可能想起了白灵芝为他今天的辉煌所作出的巨大牺牲,长白山的巨大基座把他托举到常人不可企及的位置,回首往事,悲从心来,因情绪的剧烈波动,突发了脑溢血。

“爸爸会醒过来的,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他说。我刚才对他太不好了,他可能还在生我的气。他做什么事都有他的道理,我不该恨他。我刚才太不争气,怎么就晕倒了,我应该和爸爸一起去送妈妈,那样他就不会倒下了。”白洁情绪激动地说。

“白洁,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想也没有用,让我们安心地等待,相信医生会把他抢救过来的。”我搂着白洁,让她坐在椅子上,在时间的煎熬中等待奇迹的出现。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是约翰打来的。他问我是否知道董事长在哪里,董事长跑出法院后就不知去向了,他们找了大半天,都快急疯了。我简单告诉了他们金先生从法院离开后直到现在的情况,让他们马上过来。

护士打开门,招呼我们:“病人已经苏醒,你们可以进来看看了。”

白洁扑到金先生的床边,叫道:“爸,您怎么样?”

“洁儿,你终于肯叫我了?”金子昂望着女儿问。

白洁含着泪点点头:“我已经失去了妈妈,不能再失去了爸爸。无论您过去对妈做过什么,您都是我的爸爸,这是不可改变的。爸,您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我不要紧,人老了,总会遭遇突发事件的。”金子昂先生说。他想抬起左手,摸一摸白洁的头,但努力了几下,却发现是徒劳的。

“金先生,您的左半边暂时不能动。”一个医生在旁边说,“我们会采取积极的医疗措施,帮助您恢复功能的。”

“知道了。”金子昂先生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医生,我爸怎么会瘫痪了呢?”白洁问。

“脑溢血的病灶压迫了神经,影响了人的行动。”医生解释道。“目前病情已经稳定下来,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你们可以聊一会儿,但不要让病人太激动,以免加重病情。”医生说完就走了。

白洁坐在父亲的左边,抓起父亲的左手抚摩着,泪水在眼里打转。

“洁儿,我想回美国去治疗,你陪我去吧。爸爸老了,也该有人陪陪了。”金子昂先生几乎是在恳求女儿。

“金先生,她会陪您去的。”

我替白洁回答道。医生说不能让病人激动,只要满足病人的要求,他就不会激动了。

“我陪我爸,你陪我吗?”白洁突然反过来问我。

“我……”面对白洁的提问,我一时语塞。我知道白洁一时一刻不想离开我,但我作为金先生生意上失败的合作者,怎么好贸然同去呢?“我等着你回来。”我对白洁承诺道。

“为什么不一起去呢?”金先生问我。

“我让您损失了200万……”

“不要再提这件事。如果你答应了小洁的要求,我可以再给你投资200万美金,让你把网站重新搞起来。”

“不,这怎么可能呢?”我被金先生的大度搞得不知所措。无论怎样讲,我对金先生都是有愧的,他再富有,200万也是人家的血汗钱,我凭什么在给人家弄丢了200万以后,又接受200万的投资呢?

“爸,我和陈光一起陪您回去,还有您的外孙女,您看怎样?”白洁替我做了决定。

“白洁,我可以陪你一起去,但200万不能要。”我对白洁说。“我已经对不起金先生了,不能再拿他的钱去冒险了。”

“你的情况约翰都告诉过我,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失败是免不了的,世界上任何一个成功的生意人都有过失败的经历,我也一样。中国有句古话,失败是成功之母。失败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你已经拥有了它,成功离你不会太远了。”

“可是,我的失败……”

“不要再提失败了,就这样决定了。”金先生制止我再说下去。

“谢谢您,金先生。”对金先生的理解和鼓励我感到非常高兴,对他的愧疚感也随之减轻了许多。

“先别言谢,我们的投资是要回报的。美华投资了400万,要取得控股权。我希望你来作首席执行官,要拿出让我们董事会满意的工作业绩。你能给我一个承诺吗?”

“当然可以,只要您相信我。”自从干了书店以后,我对自己的能力和潜力充满了自信。

“好,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了。你把约翰帮我找来,我让他安排一下你们陪我去美国的事。”

“他刚才已经来过电话了,应该马上会赶过来的。”我回答道。约翰等一干人心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他们见董事长的眼睛还睁着,便一起赞美起上帝:“哦,我的上帝!”

白洁知道我的儿子雨生因为我的原因放弃了今年的高考机会,她提议让雨生和她女儿一起去美国读大学,由她爸爸金子昂先生资助。我对她的提议表示感谢,雨生本来想在大学毕业后到美国去读研究生,提前去到美国读大学,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机会。我回到前妻的家,找雨生提出了这个建议,没想到却遭到他的拒绝。

“我现在不去,以后要去的话也是凭我自己的本事去考。”雨生谈出了他的想法。

“为什么?”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拒绝这个机会。

“因为我要照顾我妈,我想多陪她几年。”他表露出孝心。

“你早去早回,将来一样可以陪她。这样的机会不是很多的。”我企图说服他。

“我不想要这个机会,如果美国的大学校门是真正为优秀学子敞开的话,我相信自己会得到机会的。”他的自信超出了我的

想象。有本事的年轻人总认为世界是属于他们的。

我和雨生正谈着,林姝进来了,她听了一会儿我们的谈话,插了进来:“陈光,没想到你还真有本事,找了个大老板的女儿。”

“我们不要谈这些,没有意义。”我不想当着雨生的面谈这个无聊的话题。我爱白洁,和她是不是大老板的女儿没有任何关系。我认识她以及和她分手18年之后再相见的时候,我只知道她的父亲是个蹬三轮车的体力劳动者,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个有钱的父亲,对我们的感情没有任何的影响。可在林姝看来,有钱是最重要的,找个大老板的女儿就是我有本事,其实这和本事根本不搭界。

“儿子,既然你爸能不花钱就把你弄出去,你干嘛不去?”林姝问雨生。

“我想多陪您几年。”

“不用你陪,我自己呆着挺好,只要不用我的钱,你爱上哪儿去就上哪儿。”

“林姝,雨生的钱可是交给你保管,不是你的,这一点咱得说清楚。”我觉得有必要让林姝清楚这一点,就是到她手里的钱不一定都是她的。

“我知道,钱是家里的,但能不花就不花,这有什么不对吗?”林姝反问道。

“雨生,我看你还是别放弃这个机会,到时候你妈真不给你提供学费呢?”我担心爱钱如命的林姝到时候真来这一手。

“那我就靠自己打工挣学费。”他为自己找到了后路。

“儿子,别傻了,到时候你爸会给你钱的。”林姝把责任交给了我。

“我爸已经给过我钱了,我不会再要了。”

“这样会很辛苦,而且没有保障。”我向他指出了走这条路的风险。

“许多人走的都是这条路,别人能走通,我相信我也能走通。”

“你很有志气,但机会来了,也要善于抓住。”我希望雨生的脑筋别太轴,一根筋会活得很辛苦。

“爸爸,我已经18岁了,我知道哪些机会应该抓住,哪些机会应该放弃。”雨生表示他已经具备了分析能力。

“也许你是对的。你要记住,无论你遇到什么难题,都要想到你还有一位父亲,我会永远和你站在一起的。”我拍了拍雨生的肩膀,离开了他的房间。

“爸,谢谢您。”雨生在后面说。

“你这个傻孩子,让你爸给你送到美国去读书,有人给你出学费,得省多少钱?”林姝责备道。

“妈,还有许多东西比钱更重要。”雨生讲了一句充满哲理的话。

在等待去美国签证的日子里,我和白洁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白洁的意思是,先登记,然后等父亲身体恢复了再举行结婚仪式。我开玩笑地说,那要到美国的教堂里举行婚礼了。她反问道,那又怎么了,无论在哪里举行,都要有父亲参加。我赞同她的意见,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说,看到女儿披上幸福的婚纱,肯定会感到异常满足的。

拿到结婚证的这一天,我们又来到了北海公园九龙壁后面的小树林。故地重游,遥想当年初恋季节,不能不令人感慨万分。这里的一切似乎没有改变,依旧是绿草茵茵,古殿斑驳,松柏挺拔,喜鹊、斑鸠、布谷鸟在树枝间嬉戏,但给我的感觉,却没有了当年那种静谧,那种沉醉,而是充满了沧桑感。20多年

了,我终于真正得到了我初恋的情人,拥有了属于我自己的幸福,用来之不易已无法表达我心中的感慨,我只能说,感谢上苍,让我在有生之年还能够和自己的真爱共浴生命的阳光,我不再奢求什么了,别人如何理解幸福和我没有关系,我的幸福观就是和自己的真心相爱的人地老天荒。

我们坐在那张当年能激发我创作灵感的长椅上,在愈渐浓重的暮色中相依相偎,仿佛乘坐在一条小舟上,在岁月之河上漂漂荡荡,从遥远的过去漂到现在,漂向未来。

“有一天我死了,你就把我的骨灰撒到这里好吗?”白洁忽然说道。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抚摩着她的头发说。虽然我们已告别了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但还有成熟的中年和晚霞般灿烂的老年,此时言走,未免太早了一些。

“你答应我好吗?”白洁恳求道。

“答应什么?”

“把我的骨灰撒到这里,睡在自己初恋开始的地方,我想那就是永生永世的幸福。”

“我要是先走了呢?”

“你不会的,你要先走,把我留在这世上,忍受思念你的痛苦,那对我来说不是太残忍了吗?”

“把我留下来,不是同样残忍吗?”

“谁让你是男子汉呢?”

“男子汉就该忍受痛苦吗?”

“你想我时就来这里坐一坐,无论是风吹还是草动,或者是鸟叫,都是我在和你说话。”

“你想得太多了,我们还是考虑一下呆会儿吃什么吧,我有点儿饿了。”

“去那家小饭馆,怎么样?”

“好,还来那几样相思饭。”

我们离开了小树林,直奔当年那家肯为我们提前开饭的小饭馆。我开着车找了几个来回也没有找到,平安大道扩建时把小饭馆拆掉了。小饭馆虽然在地球上消失了,但当年那种甜蜜依然留在我的心头浓得化不开。

和白洁新婚之夜的甜蜜也浓得化不开,讲究浪漫情调的白洁,将自己的卧室重新布置了一番,换上了淡雅的窗帘,窗台上放着一个硕大的花瓶,里面插满了火红的玫瑰,新添了一床大被,锦缎被面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双“喜”字,床头上是我们的合影,梦巴黎影楼的化妆师把我们变成了30岁的年轻人,看上去像是十几年前的新婚照片。白洁点亮了放在床边的红蜡烛,朦胧的烛光点燃了温柔的夜色和生命的激情。拥吻着白洁,我再一次真切体会到,和自己的真爱在一起,年龄不是问题,中年人一样可以领略到生命极地的无限风光。

和白洁在一起生活,惟一使我感到不安的是她每天都要吃大量的药片。药瓶上的标签写的是治疗肺热的。我问过她,治疗肺热需要这么多种药吗,她说是医生开的,让她吃她就吃呗。我开玩笑地说,瞧你每天吃那么多药,饭却吃得不多。她笑着说,少吃点儿饭,免得变胖。事实上,她的身体在日渐消瘦。在我失去自由的时候,她的身体见瘦还可以解释,那是因为思念之苦所导致的,可我们一起生活一个多月了,她依然在见瘦,没有变胖的任何迹象。我想拉着她再去医院检查,她说已经有了协和医院的诊断结果,没必要再让她到医院去受罪。我没有看诊断结果,我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我只好让她多注意休息,别去上班了,等身体恢复

了再说。白洁同意了我的意见,在家里暂时当上了家庭主妇。

金子昂先生在病床上给约翰布置工作,在美国的一家银行驻北京的办事处开设了寻根公司的帐户,从美华基金会又调过来200万美金,让约翰和我把网站的工作恢复起来。我找到小李,让她召集公司的原班人马,不到一星期,除了原来的5个c以外,全部到齐,其中有一半以上的人是从新去上班的公司辞职来的。为了感谢大家,我特意在离公司不远的一家饭店举行了一次酒会,全体人员为网站的死而复生兴高采烈。被公安部门贴了封条的机器设备早已启封,公司又呈现出一派热火朝天的喜人景象。我让小李当上了我的助手,帮我管理日常工作。这个高大的姑娘,干起工作来风风火火,又极端负责任,使我在危难中建立起来的友谊之上又加上了一百个放心。

去美国的签证下来了,金子昂先生的身体已有所恢复,左半边已经能活动了,只是没有完全恢复到行动自如的程度。我和白洁买了一把轮椅,推着他上了去美国的飞机。同行的还有白洁的女儿白荷,她从学校办了退学手续,准备到美国重新上大学。

约翰被金先生留下了,继续担任美华基金会驻公司的首席代表,这家伙倒是十分愿意,他不仅能说流利的中国话,还能熟练地使用筷子,对花样繁多的中国菜像对姑娘一样迷恋。临走前,我私下里警告过他,不许他对公司里的任何一位女性想入非非,否则我会要求金子昂先生端掉他的饭碗。他嬉皮笑脸地说,公司外面有许多漂亮的姑娘。我告诉他,触犯中国的法律也不是闹着玩儿的。他说他知道,他保证不会干违法的事,但也不会拒绝喜欢他的姑娘的好意。瞧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我只好让他好自为之,免得给公司和他本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登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白荷和金先生坐在一起,爷俩已成了隔代好友。美国对青年学子来说如同大众情人,白荷有无数个问题要和姥爷探讨,在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中,他们不会感到寂寞的。我和白洁坐在他们后面两排的位置,我们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在一起,幸福的感觉就会油然而起。

飞机起飞后,白洁的反应比较强烈。她几次干呕想吐,我轻轻地拍她的后背,她往清洁袋里吐了一口,吐过之后是剧烈咳嗽。我拿出餐巾纸递给她,她用餐巾纸捂着嘴,又咳嗽了两下,然后擦了擦嘴。就在这时,我猛然看到餐巾纸上有红色的血迹。我一把抢过餐巾纸,打开一看,好像当头挨了一记闷棍,餐巾纸上的血迹有1元硬币大小,殷红的血迹像一只魔鬼的眼睛,在冲着我狞笑。我最初的反应是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离开地面以后,有些人会产生幻觉的,但是白洁吐出的血还有余热,我不得不相信她真的又吐血了,不是血丝,而是血块。

“你……”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白洁用手捂着我的嘴,示意我不要声张。她怕惊动父亲和女儿,在万米高空上,他们如果知道她的病,除了着急没有任何办法。而金先生又是不能着急的,他的病一急就加重,作为女儿是绝对不希望父亲的病情加重的。

我把白洁搂进怀里,眼泪毫无阻碍地奔流出来。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白洁离开协和医院时已经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她之所以不住院治疗,而是用大剂量的药片扛着,就是想把自己

的完美形象保留到生命的尽头。她向我隐瞒病情,是不愿让我为她担忧,她想在有限的生命内,尽情享受迟来的幸福。而她自己却强忍着病痛的折磨,在生命随时有可能结束的巨大精神压力下,把自己最灿烂的一面展示给爱人。我们结婚登记的那天,她在北海公园九龙壁后面的小树林,我们初恋开始的地方,讲了许多身后的话,其实是有所指的,我只是没听出来而已。对她大把吃药片我也怀疑过,如果只是肺热的话,第一不会吃这么大剂量,第二也不会吃这么久。但是我没有多想,从我心底里祈盼的是她告别疾病的折磨,恢复往日的风韵。在时钟移动的每一秒钟,我都期望着她的身体状况开始好转。谁能想到,她吃下的药片正在无情地分解她身上的脂肪,她越来越瘦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遭受着癌细胞的疯狂吞噬。

“光哥,我欺骗了你,你恨我吗?”她转过头来问。

“你现在什么话也不要说了,到美国后立即住院治疗。”

“我不接受化疗,头发掉光了太难看了。”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在我心中都是最美的。”

“化疗是死,不化疗也是死,为什么不让我带着美丽离开这个世界呢?”

“化疗是可以延续生命的。”

“没有质量的生命我不需要。”

“你的生命同样属于我,你知道吗?”

“我知道,即使我走了,也会永远留在你心中的。有这一点,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无论怎样你都要住院治疗,你一定要答应我。”

“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下飞机的时候,你不能再流眼泪,别让爸爸他们看出来,好吗?”白洁恳求道。

“瞧你这个样子,我能忍得住吗?”

“等爸爸住了院以后,我再去住院,千万别让他知道。也别让我女儿知道,她要复习考大学,不能分心。”

“你想想自己吧,你都病成了这个样子,还老想着别人。”

“我也替自己着想了,我最大的愿望不是能再活多少日子,而是披上婚纱,和你步入教堂,两边有唱诗班的孩子们的歌声,周围有亲人的祝福,我如果能在那一刻闭上眼睛,我真的就心满意足了,因为我的灵魂是在歌声和祝福声中,从我爱人的怀中飞向天堂的。”

“别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我攥着白洁的手,眼在流泪,心在滴血。可怜的白洁,在她短暂的生命中饱尝的是痛苦、忧伤和不幸,现在她刚刚踏进幸福的门槛就要走了,难道红颜真的就是薄命?

下飞机的时候,我戴上了墨镜,白荷笑着说:“陈叔叔,纽约不会有北京那么大的风沙,不用戴墨镜。是吧,姥爷?”

“是吗?我习惯了戴墨镜。”我用尽量自然的口吻说。我的眼睛因为流泪太多,干涩得厉害,要是摘下墨镜,肯定会暴露出白洁和我的秘密约定。

金先生手下有一帮能干的雇员,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工作干得完美漂亮。金先生从机场直接住进了医院,白荷在落地后的第二天就进了纽约州立大学的预科班。白荷在临走时,和母亲拥抱后,又和我拥抱。她贴在我的耳边说:“谢谢您能照顾我妈,这样我就可以在美国安心学习了。”我拍拍她的后背,感谢她对我们的理解

我请金先生的一个华人助理帮助联系了一家治疗癌症的医院。我要求他不要告诉金先生。这位40多岁的清华大学毕业生并没有因为离开祖国多年而失去同情心,他考虑到金先生的病情,同意了我的要求。在下飞机后的第三天,白洁住进了医院。临去医院的前一天夜里,白洁向我提出了一个很难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恳求,她要我不要把她当成身患绝症的病人,而是当成到美国度蜜月的新婚妻子,她要以一个健康女人的心态在异国土地上享受新婚的甜蜜。

“亲爱的,你就安安静静地躺在我怀里吧,我们不做任何事情,你的身体承受不住的。”我靠在床上劝道。

“不嘛,你先把我抱进浴缸里去。”白洁撒娇了,她脱光身上的衣服,等着我去抱她。她的乳房已经下垂,肋骨在腋下影影绰绰,两条本来丰腴的大腿因为变细而凸现出粗大的关节。

我无奈地摇摇头,轻轻地抱起她,向浴池走去。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叶子,这片叶子压在我的心头,使我几乎迈不动步子。无限的酸楚涌了上来,我的眼泪掉在了她的腹部。

“不许再哭了,今天晚上我们都要高兴才对。明天我就去住院了,作为你的妻子,也许我只有这一个夜晚享受欢爱了,我要珍惜,你也要珍惜。”

我点点头,答应了她的恳求。我把她放进浴缸后,赶紧打开淋浴的喷头,我站在喷头下,让水喷射在脸上,和泪一起流。不知过了多久,白洁从后面抱住了我,将脸贴在我的后背上,默默地听着流水声。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停滞了,只有哗哗的水声伴随着我们内心的情感波涛一起轰鸣。

忽然,白洁啜泣起来,先是轻轻的,接着声音大了些,身体也随之抖动起来,像风中的一片叶子。我感觉到了秋风劲吹的凉意,把水龙头关上了,用浴巾擦干了我们身上的水迹,将她抱了起来。

她搂着我的脖子,流着泪说:“光哥,我舍不得你,真的舍不得。”

我又何尝舍得呢?当年找到真爱未能拥有,20年的岁月匆匆流过,等真正拥有真爱的时候,却又要永远失去。人的心不是铁打钢铸的,怎经得起如此的蹂躏?今夜我要把未来所能给白洁的幸福都要给她,这一夜她需要的是新婚的甜蜜,是以过去20年的苦涩为代价的甜蜜,不能让我的忧伤触动她的忧伤,让我的泪水淹没她的泪水。我要把今夜的爱浓缩成生命的晶体,像天上的星辰,与天地共生,与日月同在。

我低下头,用我的唇吻住她的嘴,她闭上了眼睛,用长长的睫毛盖住了晶莹的泪珠。等我把她平放在床上之后,她睁开了眼睛,眼里已没有了泪水,脸上已没有了忧伤,她看看我,嫣然一笑,把我搂进她的怀中。我的手指在她的身上滑动,如同在敲击着琴键,拨动了她的心弦,房间里响起了欢乐的小夜曲……

第二天上午,我们去探视过金先生后,白洁就住进了医院。白洁告诉金先生,她和我要到美国各地旅游,要出去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她让爸爸安心治疗,等她回来后能够恢复健康,好参加她在教堂里举行的婚礼。金先生相信了她的话,兴致勃勃地向我们介绍了华盛顿、旧金山、洛杉矶、西雅图等城市的特点,叮嘱我们要注意安全,玩儿得高兴。

金先生和我握手道别,他的手依然有力:“照顾好洁儿。

“我会的,您放心吧。”我向老父亲表达了永不改变的心声。

白洁一直抓着我的手,但表情看上去很平静。金先生的华人助理忙前忙后地办理住院手续。在这之前,我和助理碰了头,向他交代了白洁的病情。我没有告诉他在中国医院的诊断结果,事实上我也没有看到诊断结果,我只介绍了白洁的症状。虽然我深感绝望了,已有了白洁随时会走的思想准备,但在我的心灵深处还祈盼着奇迹出现。

“爸爸要是现在能恢复就好了,我先和你走进教堂,然后再住院。”白洁有些遗憾地说。

“美国的医疗条件好,肯定能把你的病情稳定住,说不定还有治愈的可能。到那个时候,我们再去教堂举行婚礼。”

“如果真是癌症,目前的医疗条件是治不好的。”

“别灰心丧气的。说实话,昨天夜里你一点儿不像个病人,给我的感觉太美妙了。”我说的是实话,在我们共浴爱河的时候,我的确忘记了她的病痛,真的把她当成了享受新婚甜蜜的健康女人。

“你要这样想,我就死而无憾了,因为我给了你一个妻子所能给予的情爱。”

华人助理过来叫我们去病房。他给白洁安排了一个单人病房,有电视、空调和卫生间,谈不上豪华,却透着舒适,要不是医院里弥漫的特有气味,这里更像是酒店的客房。

安顿好了之后,一个满头白发的医生带着几个助手和护士来了。我和白洁紧紧拥抱,像是生离死别,泪水又一次不请自来了。医生站在一边,等我们举行完告别仪式之后,半张开双臂,用英语对白洁说:“漂亮的中国美人,我很荣幸和你相识。”他的话和动作举止,像个充满幽默情趣的长者,使房间里的悲伤气氛冲淡了许多。

和美国人接触,表面上看有情绪化的浪漫、风趣和幽默,但骨子里却是极端认真的,而且有坚持己见的独立精神。他们的分析是建立在证据之上的,似乎一切都要拿证据说话。具体到对白洁病情的诊断上,前后有七八个医生参加会诊,却迟迟没有拿出诊断结果。

住院之后,白洁的病情没有明显改观,她依然在咳血,依然在变瘦。我每天都来陪白洁,由开始急切地想知道诊断结果,转变为怕知道诊断结果。我愿意就这样等待下去,只要她还在我的身边,什么样的煎熬我都愿意承受。

白洁重提举行婚礼的事。她说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穿上婚纱,和我一起走上教堂的红地毯。她清楚地知道没有什么药物能够遏止癌细胞的扩散,似乎有了什么预感,想赶在生命结束之前,了却人生这个最大的心愿。

我让她再安心等几天,让身体状况再好一些,好到能够确保整个婚礼正常进行时再考虑。其实我何尝不想让孩子们的歌声来印证我们的永恒爱情,何尝不想让上帝赐给我们一个奇迹,何尝不想让生命重来一次。但是,奇迹总是美好的愿望,而现实是残酷无情的,不管你是否愿意,也不管你能否承受,该来的肯定会来,哪怕来的是你最不想见到的魔鬼。

金先生的华人助理偶尔过来看望白洁,他像个绅士,每次来都捧着一大束鲜花。这天是白洁住院的第20天,助理又来了。白洁向他问父亲的情况,他说金先生恢复很快,已经能走路了。

“你说爸爸能参加我们的

婚礼吗?”白洁忽然问道。

“你们要举行婚礼吗?”助理反问道。

“是,就这个礼拜日,你帮我去筹备吧。”白洁把没和我商量的决定说了出来,惊得助理瞪大了眼睛,又向我扬起了眉毛。

“那就有劳你了。”我对助理说。我不能改变白洁的任何决定。

“需要和主治医生商量一下吧?”助理提议道。

“不需要,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实现这个比生命还重要的愿望。”白洁态度坚决地说,像是在对自己的生命履行一个重大的承诺。

“白洁小姐,我想这件事还是要和你的主治医生商量。我不仅要对你负责,还要对金先生负责,请你理解。”助理解释道。

“那就把医生请来吧,”我说。如果白洁真的预感到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了,我无论如何要和她站在一起,不管她想干什么。

助理出去了,片刻之后他和那个幽默的白发医生一起回来了。两个人用英语不停地说来说去,像是在讨论什么问题。助理频频点头,脸上的表情忽然豁然开朗,说了句“谢谢”。然后,他对我和白洁说:“医生说最后诊断还没有出来,病人最好不要离开医院。但是如果你们坚持举行婚礼,他也不好反对。他说,即使他们无能为力了,上帝也会赐福给你们的。”

“谢谢他的理解,谢谢你们大家!”白洁的眼里闪动着泪花。

白发医生张开双臂和她拥抱,轻拍她的后背,祝福她获得爱的幸福。

谁也没有料到,白洁的身体会突然恶化,吐了少半盆的血。一群医生和护士经过紧急抢救,好不容易才将血止住。护士给她戴上了氧气面罩,由于失血过多,她的脸色异常苍白,眼睛也失去了许多光泽。

攥着她细细的软弱无力的手,我的眼泪狂泻出来。白洁,我的最爱,在我们能够拥有永恒的幸福时,你怎么就忍心离我而去呢?让我来代替你吧,把我生命的一半,不,全部给你,只要你能够好起来。命运不该如此残忍,用死神把你生生夺走,你已经牢固地长在我的心上,

最新小说: 妈妈和同学的秘密 美丽人生 丝袜美母柳梦曦 猎母行 我的母亲柳菁英 天纵男人花 色气妈妈诱惑初中生儿子 夺母传 堕落天使之恋母不归路 我的奇妙乱伦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