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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阅读(1 / 1)

!薄

魔族的生活习性我还是不能习惯。在他们眼里做爱跟握手似的简单,而且第一眼见面就要求别人做爱算是对对方魅力的肯定。在这种时候,你非但不能嫌恶对方,拒绝後还得说谢谢,否则就是很失礼的行为。

在魔界你要找人做爱比呼吸还简单,但是你要想固定和一个人做那就难上加难。因为固定就代表要向对方索取感情,彼此都不可以再找别人。能维持这种相处模式的人屈指可数,路西法和莉莉丝算是最长久的一对。所以,他们受人尊重。

法拉隧道直通第五狱。隧道外面,玛门把钱丢进一个黑瓶口,瓶底漏出剩下的钱和小银球。他又丢了一次,再取一个。他把银球扔到我手里,嘱咐我一会放到凹陷处。

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是第二狱魔界之足,管辖者是亚巴顿,主城是幻影城。幻影城建立在艾肯雪山之下,著名的雪月森林也是在艾肯雪山里,在那里甚至可以滑雪橇。这座城一部分是真实,另一部分是该城在苦恼水中的倒影。第二部分由黑魔法制造而出,从外面看建筑是相同的,但内容截然不同。

幻影城的街道很窄,两旁是河水,尽头是雪山,苍穹布满白雾。幻影城是水城,所以大部分建筑都在水中,连商人都是在船上搭个小棚卖东西。每年这里都会举行塞舟会,据说很热闹。

排队的过程显然是痛苦的。我被黑衣挡住,玛门可没有。这孩子的女人缘确实不错,只要是个雌性动物,都会把他看穿一次,再和别人喳喳喳喳几句,最後跑过来和他打招呼。可玛门的反应和我想得不大一样。他会对她们微笑,变成一个十足的光源,引得她们发春直求欢。然後玛门将手一摊,指向我:“很抱歉小姐,今天我和这位女士有约,改天吧。”

最後一个女人一走,我就麻木地看著他:“女士我今天也有约了,改天吧。”

玛门看了我半晌,居然笑了。非但不讥讽,还很开怀。我正准备夸他两句,他却突然冒出一句:“我刚才说的话不是开玩笑,我真想和你做。”

我说:“你不是讨厌我得很麽。”

他说:“讨厌归讨厌,做归做。你人讨厌,可你的身体很漂亮。”

我继续麻木:“多谢夸奖。”

他说:“谢我就答应我。”

我一巴掌拍到他的脸上,不重,但有够响:“行了,不要说了。”

周围的人都惊了。玛门用獠牙咬住下唇,眯著眼看我一会,哼了一声,转身不理我。

排了一会队,总算轮到玛门。隧道门口被闪电堵住,旁边有一个华美的黑玉台,玉桌上伸出一个小金杯,杯呈半圆凹陷状。玛门把银球放在杯中,杯子立刻缩进台下,然後里面传来砰的声音,空杯又浮起来。电光消失,玛门走进去,回头继续翻我白眼。

我照做,也跟著进去。刚进去,玛门拉了一下隧道顶垂下的藤条,我们这一块立刻开始往前挪动。我往下看看,除了黑雾什麽也没有。

我看看前面那一块的人:“玛门,怎麽我们这一块就只有我们两个?好像人还没满。”玛门抖抖烟杆,不理我。我说:“生气了?”玛门扬起漂亮的小下巴,还是不理我。我说:“下次我不打你,别闹了。”玛门吸一口烟,弄得到处都是雾,仍旧不理我。我无奈,转

过头去看著外面的景色。

玛门又哼了一声,用烟杆戳戳那藤条:“贵族专用,我不想太挤了。”

我说:“你还说你不像天界的孩子,自己不一样仗势欺人。”

玛门说:“喂,我的地位是我自己争取来的,和别人没有关系,你别瞎扯。”

我说:“就算靠你自己也不能这麽做。”

玛门摆摆夹住烟杆的手,嘁了一声:“天使都一个德性,懒得和你说。”

接下来我们路过莫斯提马管辖的第三狱,魔界之手。第三狱主城是克里亚城,建立在秃山脚下。克里亚的标志是城中心的恶魔塑像,他弯曲著身体,展开两只骨翼,手捧一颗巨大的红宝石。与黑塑像一比,宝石显得格外耀眼诱人,玛门看著它,眼睛都快成了宝石。

克里亚城是矿石交易基地,盛产金矿和黑珍珠。城外风沙很大,处处盘桓著秃鹫。在第三环的基地里有一个深渊,深渊分很多层,处处都是滚烫的熔岩。低级魔族都在里面锻造金属,每年生产大量兵器,总产量比其他六狱加起来还要多。这些都是魔界的财源。

第四狱别名魔界之牙,由鬼王别西卜管辖,主城是雷城史米尔城。这里常年乌云密布,雷电交加,是堕天使的群居处,所以建筑都维持著天界的哥特式风格,甚至还有没落的教堂。魔界最大的历史博物馆建立在此。

堕天使本身就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他们既瞧不起魔族,又抱怨神族,而他们无法改变现实,故性格大部分很阴沈。受到他们的影响,史米尔是所有城里最灰暗的城,城中处处乌鸦横飞,长满黑色荆棘。据说史米尔的附近还有一个鬼城,与蛊惑之路、龙怒之谷合称为魔界三险地。

路过史米尔的时候,隧道里都变得漆黑,闪电一条一条劈下,照上玛门黑白分明的发与面。玛门凑过来,坏笑道:“哪天来这里看看?”我说:“可以。”玛门说:“你别被吓哭了,纯洁的大天使。”我拨了拨帽檐,直视他:“你看可能麽。”他用烟杆戳戳我的红发,在上面打了几个圈儿,挽起来,又滑下去,目光若有若无地往我脸上瞟。

没法否认,魔族生得好看的人都有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风情,更何况是以魅力出名的玛门。给他这麽瞅著,定力稍差的人已经把他扑倒了。可是对我没太大效果。

玩了一会,他再看我一眼,又嘁了一声,扬头冷笑:“你果然像传说中那样,古板得要命。”

我说:“不随意接受别人的邀请,就叫古板了?”

玛门说:“我有说要邀请你麽。”

我说:“有没有你自己最清楚。”

玛门有些发窘,哼了一声,回头看著隧道外的景色。电光银白,黑暗中只能看到他极美的侧影。他额前的卷发微微碎乱,丝丝分明,那是罂粟花妖豔的美丽。

不知道路西法现在是否也变成这样,美是美,却致命。

第五狱由萨麦尔管辖,别称是魔界之脸,处於所罗河上游。第五狱得到主城是树中城尤拉部落,这里所有的建筑都在树上修筑,树根埋入幽静的所罗河水中。据说是路西法去妖精领域寻来的灵感,整个城市的风格都是它们所偏好的,所以这里有很多妖精居住。

隧道的终点在尤拉部落的古树上,我和玛门从里面走出来,眼

前顿时一亮。

满目的参天古树,藤条缠绕著枝桠,碧莹莹的叶片大小不一,因终年雾气缭绕而沾满琼珠。站在树上往下看,所罗河在脚下静静流淌,放眼一片晶亮澄澈。

丛林间有黑蝶回舞,落下一颗颗飞溅的霰珠。

幻境森林中,河上架著数座精致的小桥,从这一个树根横跨到另一个树根。不少魔族撑著翘角船,朝龙怒之谷缓缓而行。路过桥下时,会抬头看看桥上的人,相视一笑,即便是陌生的,也有说不出的默契。

竹制的楼梯环绕树干而下,边缘镶嵌著未知小颗粒,银砾闪亮,因此整个尤拉部落看去都闪烁著白银的光芒。

我们顺著楼梯走下。玛门拉拉我的手,指著城中心的树说:“这棵树别名是魔界之眼,是我定的。”我回头看著那棵最大最茂盛的树,树洞大得像个地铁站,上面挂著雪白透亮的枝条。

我说:“好名字,小王子真厉害。”

玛门特别扭地看我一眼:“叫什麽小王子啊,玛门就玛门了。”

我静下来仔细倾听,又说:“玛门,我好像听到水声了。”

玛门又把我拧向另一边,用烟杆指著远处:“你耳朵也太不好使了,水声是那边传来的。那是飞鹰瀑布,你知道的。”

我说:“原来那就是飞鹰瀑布,久闻了。”

玛门说:“今天有舞会,再晚点就来不及了,改天再带你去,走啦。”语毕抓住我的手就往下面跑,撞翻好几个魔族,弄得我一个劲道歉,最後一掌拍掉玛门的手:“慢慢走!”

玛门回头特没趣地看我一眼:“啊,我真受不了你,你能不能活得有激情一些?”

我刚想辩驳,就有个小恶魔半飞半跑地冲过来说:“玛门殿下,刚才接到通知,罗德欧加的舞会取消,换到莱姆城了。”玛门说:“换到莱姆城哪里?”小恶魔说:“旧址。”玛门说:“万魔殿?我爸在想什麽啊,那儿都快烂掉了。你回去给他说,我想在潘地曼尼南过。”小恶魔说:“潘地曼尼南的士兵都被路西法陛下调走,所以无法更换……”玛门说:“调走?为什麽?”小恶魔说:“因为莉莉丝陛下不见了。”

玛门一愣,叹道:“‘又’不见了?我妈怎麽‘又’不见了!算了算了,我就去万魔殿,你让我爸慢慢找去吧。”

小恶魔点点头,逃命似的跑了。

玛门回头看我一眼,无奈地耸肩:“本来想让你看看潘地曼尼南的,改天吧。”他拖著我往下面走,无视後面被我们堵了许久开始抱怨的人。

绕了树转了一圈又一圈,我们走到了树根。从树洞穿到河岸边,闻到一股明显的青草潮湿味。玛门在河岸边举了举镰刀,一艘翘头船慢慢驶来。船夫是个小恶魔,划船的时候骨翼一抖一抖的,还特有规律。玛门飞到船上,回头。一支翅膀展开,一支收起。水面的波光下,翅膀上的角就像蝙蝠的爪子,分外尖锐。

他冲我不怀好意地笑笑,挑衅地看著我。

我用剑顶住地面,轻轻跃上船,黑披风在空中翻舞,带出一缕红发。除此之外,无一丝动静。

玛门先是很无趣地瞥我一眼,坐在船头,回头看别处。很快又转过头,露出两颗尖尖的白牙:“你身手还凑合。”

我在他身边坐下,

小声说:“你太小瞧天界最强的战士了。”

玛门微噘起嘴,斜眼看我:“我就小瞧你,拿我怎麽著?”

我在他脸上拍了一下:“我就会打你,臭小子。”

玛门抓住我的手,脸慢慢靠过来。这麽近,我只能看到他翘翘的眼角,大大的眼,似镶嵌的红水晶。他眨眨眼,无比天真地说:“那你来闻闻我臭不臭,好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朝我鼻下吐了一口浓烟。

我忙往後退,捂著嘴狂咳几声。烟不是不会抽,可这孩子抽的根本不是烟,是阿芙蓉膏~~~

玛门撑著下巴看我,凌乱的卷发散发出黑晶的光。他用烟杆在手中敲了敲,依旧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再在我面前卖老,我也会折腾你。”

船夫说:“玛门殿下,您是想去沙贝镇吗?”

玛门恍然说:“啊,不是。我去莱姆城。”

我说:“沙贝城?以前都没听过呢。”玛门说:“你当然没听过,沙贝镇是第八狱的主城,才修的。”我说:“嗯,我听过魔界在开发第八狱,有空带我去看看呢。”玛门倚在大镰上,夹著烟杆说:“原来第八狱是金戈苍原,现在被我爸改成了空中花园,并把第八狱定为魔界的发。我想找我爸给我管,他说不干,那是专门给我妈修的。”

我说:“专门给你母亲修的?”

玛门说:“是啊,人家都说整个魔界的人都怕我爸,我爸就怕我妈……其实也不能这麽说,我爸那叫宠她。每次见到她,他的眼睛就会发光,真让人受不住。”

他看上去十分骄傲。

我垂下头,静了许久,松开握住衣角的手:“你母亲是个幸运的女人。”

玛门说:“这不是幸运,她和我爸那叫天经地义,全魔界都这麽说的啊。”他摸摸口袋,又掏出一张金属片,是宝石蓝色的。他指指正面的莉莉丝:“这是一百安拉。我妈很漂亮吧,人家都说我的眼睛和她长得很像。”说完他又冲我抛个媚眼,财迷地把钱收回去。

我点头,回头看向彼岸。

金色的船角就像禽鸟之爪,弯曲地勾著。船从树林中划出,河道渐渐变宽。

岸边出现了风车,以及大片大片的,红色的花。

听说那些花原本雪白,因为罪孽,因为连泪珠都无法滴落的悲伤,被染为了血红。

远处倾泻的瀑布,木材间的摩擦,风车笨重地旋转。

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慢慢变得平定。

是梦非梦,我尚能辨得清。

绝望幽雅的香味,枝上的花朵被风抚动。

玛门在我面前挥了挥手。

我一时失神,将他的手握住。紧紧握住:“玛门,我真希望你是我的孩子……真的希望。”

玛门一掌拍掉我的手:“米迦勒殿下难道不知道麽,在魔界轻易认别人作晚辈,是非常失礼的事。”

我怔了怔,松开手:“很抱歉。”

玛门看我一眼,欲言又止,还是继续把小黑靴子搭船沿,仰头靠在镰刀上。

那个船夫的眼睛一直在我脸上扫,我有些担心地将头别过去,生怕给人认出来了,结果他到最後竟然说:“阁下跟莉莉丝陛下真像啊。”

我微笑

点点头:“很多人都这麽说。”

玛门懒懒散散地说:“胡说,他哪有我妈好看?”

船夫一愣,不说话了。

我说:“莉莉丝陛下是女人,又是魔界之花,常人自然不能相比。”

玛门细长的胳膊和细细的镰刀柄缠一块儿,笑得特别讨打:“看看你後面,有雪呢。”

我回头看了看河岸,沿岸到河边,都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透明的积冰。

船夫说:“看来帝都快要下大雪了。”

玛门说:“希望我爸不要再弄什麽冰雕,那样我会疯的。”

船夫说:“我老婆就天天拿陛下来教训我,说什麽‘你瞧瞧人家陛下,为了爱妻年年花上那麽多钱去聘请精灵做冰雕塑像,你穷我就不说什麽了,你连朵冰玫瑰都没给我买过!’”他说话时还故意学著妇女尖锐的声音,逗得玛门直乐。

玛门说:“其实要弄也没问题,可是我爸也太那个了点。为了让妈能从窗口看到,居然叫人大清早就把冰雕群从雪月森林拖过来,马车的声音吵得我塞两个棉花球加盖一张被子都没用。摆在寝宫门前,还叫人把路全堵了,连我都不准进去,去年差点给冻死。”

除非神安排,第六、七重天基本不下雪,长年都是处於温暖与光辉之中。很久以前,我曾和路西法抱怨过六七天太死板,想去有冰雪的地方。路西法当时就说要带我去雪月森林,我问他雪月森林在哪,他说在魔界。我一听这麽远立刻就说算了,他当时就笑著说,那我们住到耶路撒冷,我叫人把雪月森林的冰雕拖过来。当时我嘿嘿嘿嘿答应得可开心了,可是每次他一说要去耶路撒冷,我又懒得动都不想动。他说干脆他用大魔法把冰雕弄到圣浮里亚,我说你不想给神召去pk就别干这种事儿,咱们俩能在一起就好了,干嘛去玩那些娘儿们玩的东西。然後这事就不了了之,我们过得依然开心。

现在看著河边漂浮的雪粒浮冰,想想其实当初应该和他一起去看看。

雪月森林……比我想像的要漂亮得多呢。

我想,一切都还来得及。等有空了,我会去那里看看。看看路西法一直提及的美景是什麽样的。

一切都还来得及。在我回到天界之前,我一定会抽出时间把没能和他一起去的地方逛一遍,就有机会将以前没能记下的东西载入心中。

这一次,我不会再浪费。

船夫笑笑:“路西法陛下真是我见过最专情的男人。”

玛门打个哆嗦:“我以後才不要像他这样。女人麽,不过就是消遣的东西,谁管它。”

我越听这话越觉得耳熟,回头看了一眼玛门。玛门莫名其妙地坐近了些,捋起我的一绺头发,在手中转了几圈,然後双手撑著座位,靠近小声说:“我喜欢你的头发,很漂亮。”

我微笑:“谢谢。”

玛门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转头继续和船夫瞎侃。

乘舟顺流而下,我们抵达第六狱的主城莱姆城,即是五属性城中的火城。因莱姆是魔界的商业中心,所以第六狱别名魔界之脑。虽说是火城,可因处於所罗河中游,莱姆也可以说是水火交融的城市。莱姆的正门面对所罗河畔,後门则靠近火山熔岩。

玛门付了钱,和我一起下船,

边走边说:“在莱姆城住的人,经常可以看到雪花混著滚热的熔岩流下,那是非常神奇的景象。”

我说:“就像现在这样吗?”

玛门看看天上,眼睛弯了起来。

苍穹中遮满红云,云中有不少大木船飞行。木船有些像海盗船,不仅有桨,还有巨大的薄翼,就似在飞舞。密密层层的红云中,许多蝙蝠四处逃窜,众星拱月而来。

刚一进入莱姆城,首先看到的就是城中央偏西的庞大火焰球。玛门用镰刀柄指著火球说:“那是莱姆城的最高建筑,红色金顶的那一座,撒旦火焰楼。”

赤红的火焰球中,紫色六芒星不断颤抖,就像随时都会挣脱火焰,爆炸而出。

他又指著城中央的建筑说:“那个胡著金色圆顶,雉堞朱墙的宫殿就是万魔殿。”

万魔殿巍然矗立在火山脚下,蜿蜒伸展至所罗河畔,每边有八座碉堡。共有锺楼十七座,其中萨麦尔塔、沙利叶塔和别西卜塔等六座塔楼各装有大小不一的红宝石逆十字架,昼夜红光闪闪。

玛门推推我:“嘿,你别忘了,你要扮成姑娘的。”

我点点头:“你要和我签契约,必须带我把罗德欧加都逛遍了才行。还有,你总得给我衣服。”

玛门哦了一声,拉著我往万魔殿走去。街上处处焰火细雪,旋转跳跃,法师恶魔来回穿梭,诱人的魔女数不胜数。玛门在这里的人气竟比在上面还高,几乎人人都会向他行礼。我把帽檐压得很低,却仍招来不少人侧目,还好身边有个挡箭牌,一切完满。

玛门带我到一家服饰店,把烟杆叼嘴里,从衣兜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牛皮纸,扯了几下,又找老板借了羽毛笔,在上面飞速写下契约内容,扔到我手中。我看了看内容,把名字签了,他留一份,我留一份。

玛门扯了衣服叫我进去穿上。我一拿起那件女装,脑子里嗡的一声。虽然说是化妆舞会,可男扮女装实在是……很变态的事。我拿起那件衣服,回头看看玛门:“你确定要我穿这个?你认为我不会把它撑破?”

看看镜中自己的肩膀,再看看那瘦瘦窄窄的晚礼服……如果换作少年时期的我,绝对没问题,可是现在……一个一米八几的姑娘,玛门带进去不怕给人笑?

玛门靠在镀金镜前,晃晃手中的契约,冲我挑挑眉:“我管你那麽多,舞会上见,米迦勒殿下。”

他撒腿跑了,留我在原地茫然。那个女恶魔老板还笑嘻嘻地问我要不要试衣,一看我的脸立刻呆了。我看著那件小衣服,也呆了。

这……我刚才为什麽要签这麽快?

离开商店前,看著街上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行人,看著已黑的夜空,我压低黑纱遮住半边脸,握紧手中的黑色蕾丝折扇。手套是及肘的黑色丝绒,手腕处还有银纱制的蝴蝶结。我的手指本来就比较细,一戴黑色的,看去更……现在还握著黑折扇,整一黑寡妇。

话说在魔界,肤色白的,除了恶魔和堕天使还真没几个。我拉了拉厚厚的银灰色绒毛披肩,尽量盖住自己暴露在外面的胳膊,深吸一口气,迈出第一步。

但是,刚走出去就想往後退。

鞋是高根的,可是我走得很轻。翅膀收回去了,我还特意选了暗色调的装扮,不想让人发现。

真的……太为难了。

有时候我反应是挺迟钝,太久没改变过外貌,居然忘记自己是炽天使,完全可以变成少年时的模样。我在更衣间折腾了很久,出去以後女恶魔老板更加诧异,直问我怎麽缩水了。我看著镜子里的脸还是不够女气,又尴尬地找她借化妆品,结果把自己画成了一个大花旦,最後还是她帮忙洗掉。她盯著我看了很久就冒出一句话“陛下,您只需要画口红和眼影”。敢情她是把我认成了莉莉丝。

还好今天路西法不去,不然我绝对一头撞死。

因为没有胸,所以拿披肩遮住,这样人家只看得到我的腰,肯定还想这女人身材不错。

我闭眼,睁眼,一咬牙,握住折扇,学著那些上位魔族女人,缓慢地往前走。

夜色如漆,火光映红半边天。空中飞行木船也被衬成霞红,在江河波涛中摇摆似的,顺风航行,往来如梭。

走了几步,终於有人过来行礼。

我轻轻勾住食指,靠在唇边咳了两声,简直想冲天飞去。

人生总会遇到磨难,我要学会克服,克服。

可是要是让别人知道,堂堂神之王子居然扮成贵妇,我……

前往万魔殿的道路是漫长的,抵达目的地後的心情却是放松不下来的。一条极长的深红毛铺劈开前方的路,尽头是庄严的城墙,有穿著伯爵服的人把守的大门。每去一个人,伯爵都会要求出示邀请函,并且用魔法搜身,跟过安检似的。我按住腰间的圣剑,定定神往前走。

队伍一点一点挪动,前前後後的人都把我看了个通透。

我总觉得别人有与我不一样的地方,可就说不出是哪儿不一样。

走到门前,伯爵微微欠身说:“请这位小姐出示邀请函,并卸下所有防御魔法。”

我微微扬起下巴,露出自己的脸。他惊得睁大眼,半晌说不出话。

哎,不能说话,一说话就完蛋。

伯爵忙行了吻手礼,我给弄得全身颤抖。他指著里面说:“陛下怎麽会走这条路?请进请进!”

我撑开折扇,又开始装贵妇。

刚一进去,就看到面前宽广的平地,及平地上伫立的七十二个黑色魔柱。每一个柱子上都刻著人物雕像,他们手持武器,栩栩如生。我在书上看到过这里的图,却没想到会这麽宏伟,跟兵马俑似的。而走道的尽头,则是一座弘大的罗马式宫门。这应该就是所罗门及七十二柱魔神,敢情这里头还有玛门的脑袋。

撒旦宫主厅在二楼,呈正方形,大厅正中有巨柱往上伸出四棱柱支撑各圆顶,圆顶上绘有魔界风格的壁画,并经历代重绘,色彩鲜豔精美。

主厅前有一面落地镜,我从里面看到了自己。

黑色的晚礼服,镶钻的头缀,面纱将半只眼盖住,折扇撑开放在胸前。面如白英,发似红棉,嘴若丁香花瓣。发被高高挽起,丝丝缕缕垂在背後,脸的轮廓完全暴露,微微扬起头,下颚骨的线条就会明显得几近脆弱。

脸没有变,可我觉得分外难受,以後绝对不可以再做这种变态的事。

大厅的角落放著网状的雕花铁球,铁球中燃烧著火焰。

我从镜中看到身後一个个路过的人,终於发现什麽地方不对劲。

这是化妆舞会……我居然没有戴面具!

一时间心提到嗓子眼,往大厅里扫了几眼,根本没看到玛门的踪迹。我现在该怎麽做?离开?买了面具再回来?

大厅里的贵族们开始聚在一起讨论,还有不少人看向我这里,朝我欠身微笑。

舞会就要开始了,如果走掉,我可能会违约。

不行,要冷静一点……

怎麽说莉莉丝也是王後,只要路西法不在,她就是老大不是?如果我不说话,就算是玛门也不能逼我开口说是不是?

大厅里的人打开数米高的巨窗,露出城外红黑交错的天空,空中扑翅飞过的蝙蝠。

晚风拂过,身上的黑色蕾丝被风扬起,绒毛在寂静与喧哗中震颤。

完成这个任务,我就能知道更多的魔界情报。

天界能一日比一日进步,一日比一日繁荣,我周围的每个人都会过得更好。

最亲爱的族人,我会带你们走向一个比魔界比人界更美好的地方……那是我们的理想之乡。

我定了定神,面带微笑,一步步走入主厅。

华丽的吊灯照亮眼,这一夜所有的魔族都收去了翅膀,化作标准的人型。人人都戴著面具,金银制的,珠宝镶嵌的,彩羽的,绒毛的,鹰羽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忽然有人用力鼓掌:“大家们快回头看,我们最美丽的王後消失两天,终於出现了!”

他戴著血红色的长羽面具,孔雀尾羽顺著额心冲天而起。可是那个调侃的声音我分得出来……是萨麦尔。

群众一起回头看著我,行礼,齐呼:“莉莉丝陛下万岁!”

我将折扇收好,搭在腹间,四指合并,抬抬手。

一人戴著左白右黑,眼眶一圈颜色对调的面具。他说:“陛下今天特别漂亮,总算没有穿那些奇怪的衣服,可喜可贺啊。啊,我想到了,今天是想吸引一下某位吧?两天没有见,见面必定如饥似渴啊。”是阿撒兹勒。

一个戴著黄金面具的说:“您让路西法陛下找得很急,下次请不要再这样。”

这个不大清楚是谁。

一个戴著银灰面具的,根本不必等他说话,就能从金色瞳孔辨认出。沙利叶兴奋地说:“快快告诉路西法陛下,莉莉丝陛下回来了!”

我忙摆手,又不敢讲话。

玛门怎麽还没来……

身後有人轻声说:“不用,我已经听说了。”

身体全然僵直,所有的镇定与冷静顿时灰飞烟灭

有一双手从身後抱住我的腰,我看到腹间的黑色手套。十指交叉,轻轻扣住,无名指上戴著红宝石戒指,手腕处的银链与我手腕处的一模一样。

我看著他的手臂,漂亮的骨骼瘦瘦长长,黑色的袖口上有银丝的翻花。

世界在一瞬间沈寂,我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继续。

然後他在我耳边说:“你真不懂体贴人,我这两天快急死了。这次我不怪你,但是下次不允许这样,知不知道?”他的声音依然像以前那样轻柔,却不再温和。语气中带著浓浓的侵占,随时会吞噬人的侵占。

我呆滞地看著前方,麻木地点头。

一张张精致的面具,

一件件华丽的礼服,蝙蝠在窗外欢舞高歌。

身子被他转过去,我看见一张白金面具。额心一颗泪珠似的冰蓝宝石,玉珍珠及碎钻星般点缀在面具上,周遭围了一圈雪白绒毛,右侧多出数缕长长的黑白羽,占据了大半面积。

透过璨绮的面具,我看到一双黑色瞳孔,那是一片幽深平静的海。

他嘴角微微扬起,声音鬼魅一般,丝丝缠住人心,紧紧勒住,使人窒息:“还有,前天都做到那一步了,居然就这麽给我跑掉……你太过分了。今天晚上要补回来,知不知道……”

说到这,他忽然收了声,静静地与我对视。

我抬头看著他,以当初那种仰望的姿态。

他现在离我……这麽近。

他与我对视,眼神却没有改变。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我还是当年的我,他还是当时的他。

眸子在灯光下闪烁,如同破碎的繁星。

他眼睛慢慢眯起,朝我凑近了些。

萨麦尔清了清嗓子:“哟,哟,当著大家就开始了啊?舞会不要继续了?”

阿撒兹勒讥笑:“你没看路西法陛下都快忍不住了?舞会取消吧。”

沙利叶又继续兴奋:“啊啊,取消舞会了,取笑舞会了,陛下要抛弃我们了~~~”

戴金面具的人说:“陛下,您不能这麽做。”

路西法说:“亚巴顿,他们两个胡闹都成习惯了,这你也信?”

阿撒兹勒阴笑,萨麦尔和沙利叶勾肩搭背抱作一团狂笑,亚巴顿无语。

路西法说:“玛门呢。”几个人一起摇头。路西法说:“可能他想在潘地曼尼南过,你们去叫叫他。”亚巴顿应声去找人,阿撒兹勒说:“舞会可以开始了?”

路西法点点头。

灯光霎时熄灭,火光冲天,混著星光霏落入窗。

有船在向天边驶去,船桨一圈一圈,缓缓摆动,就像人的脉搏,载著梦想而去。

典雅华丽的圆舞曲响起,人群自动散开。

路西法向我伸出手。

我怔怔地将手放在他的手心。

真的像未曾改变。

就像那一年,在小小的希玛住宅前,他站在窗台下对我微笑,我牵住他的手,与他一起飞翔。

光影在眼前跳跃,一切都美好得像在做梦。

他一手握住我的手,悬在半空,另一手搂住我的腰。

我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会跳舞,一时乱了阵脚。

路西法抱著我开始起步,小声说:“平时叫你学你不肯学,现在怕丢人了?”

我只知道凝视他的瞳孔,连眨眼都舍不得。

窗外的火光一光一暗,路西法的脸颊也跟著明明灭灭。黑发在微风中飘扬,他引导著我慢慢旋舞。

周围的景色在不断变换,壁画随著舞步不断流转。

而我只能看见他的眼。

舞池里的人开始增加,且越来越多。

路西法说:“莉莉丝,你这几天去哪了?”

我摇摇头。

他说:“不肯说?”

我还是摇头。

他靠过来,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到有我们两个才能听见

:“那今天晚上陪我,好不好?”

搂住他脖子的手开始收紧,除此之外,我没作任何反应。

路西法笑了笑,在我耳垂上咬了一下:“不止是舞会……嗯?”

我轻吸一口气。

就当他这些话都是对自己说的……他是对我说的。

我能听到他说话。即便是梦,也要让它尽量漫长。

路西法把我搂得紧了些,坏笑著挠挠我的腰:“怎麽,不答应?”

我轻轻一笑,摇头。

路西法忽然一怔,随後又微笑道:“我会温柔……很温柔。”

我咬紧牙关,深深呼吸。

这些话是对我说的……不是莉莉丝,不是她。

路西法吻住我的额,含糊地说:“不要皱眉,那多不好看。你要不愿意就告诉我,好麽。”

我有气无力地点头。

路西法把我抱住,两人的脚步渐渐放慢。

圆舞曲节奏明快,旋律流畅,在黑暗中有一种别样的诱惑。舞池旁有男士在邀请女宾,舞池内的贵族们都在忘我地舞蹈。

最後我们停在舞池边缘,精美的窗沿,宽阔的天边,静静相拥。

迫使自己不要再想别的。这一刻即是永恒。

那麽多年都过去了,即便是看一眼也是奢侈,更不要提这样美丽的夜晚。

我很满足,亦很幸福。

路西法忽然推开我,拨开挡住我眼睛的黑纱。

我对他微笑。

不能说话,起码能让他知道我现在的感受。

路西法说皱眉不好,自己却把眉头锁了一块儿:“怎麽今天你看上去不大一样?”

我一愣,心狂跳起来。

他……他识破了。

路西法轻轻抚摸我的脸颊:“不要这样看我……我会觉得很难过。”

我掐掐自己的手心,用力摇头,笑得更明显了些。

窗外的火焰雪花混在一起,红白间杂,映在他的舞会面具上,就像一朵朵绽开的海棠花。

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半晌没有说话。

然後,他伸手盖住我的眼睛:“你要再这麽看人,我就生气了。”

我觉得有些憋屈,我明明一直在跟他笑。

他松手,看了我许久,在我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的时候,就掰起我的脸,重重吻下来。

我搂住他的腰,疯了似的与他接吻。

他的手很快松开,开始在我身上抚摸。

我一时间头昏,竟也将手伸入他的衣服里探索。

停止动作是在玛门说话之後。

他拉著一名衣著褴褛的姑娘走进来,大声说:“老爸,我找到老妈了!”

圆舞曲停响,大厅寂静。众人看了看那里站著的莉莉丝,又看了看我,全部昏默。莉莉丝确实穿得很破烂,不仅衣服破烂,连身上都脏兮兮的。她抓了抓自己的乱发,回看众人。

众人看著她,她又回看过去。

当大家互相看来看去看得都傻眼了,莉莉丝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牙齿洁白又整齐。

萨麦尔摸摸下巴,装深沈:“嗯,这个才是真的。”

阿撒兹

勒哼笑一声:“我和你们打过赌,莉莉丝陛下绝对不会以优雅端庄的姿态出现在舞会上,你们还都不信。”

我後退一步,再挪一步。

莉莉丝冲到阿撒兹勒面前:“那样的人我老婆一个还不够?谁规定王後一定要端庄了?能分担魔界的工作就行了,你当批量生产呢?”阿撒兹勒讥笑著想回话,路西法立即打断:“莉莉丝,你过来。”莉莉丝瞪了他一眼,还特彪悍地挥了挥拳头,朝路西法飞奔而来。

她穿的是男人的靴子,跑在地上还劈里啪啦响。那个雄赳赳气昂昂轰轰烈烈的架势,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小坦克。她刚要跑到路西法面前,突然一个猛跌,往地上扑去。路西法忙伸手去接,她一个满怀把他撞倒几步,还特没气质地哎呀了一声。路西法扶她站直,还未趁他说话,她就跳起来,抱住他的脖子,整一个挂他身上:“我前两天去龙怒之谷,谢天谢地爷爷奶奶我动作那叫一个机敏,不然就给龙叼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路西法摸摸她的头发,因戴著面具而看不到表情:“你受伤没?”莉莉丝摇摇头:“没事,就嗑了点擦伤。那个……前天晚上我跑掉,是因为玛门告诉我的,如果在亲热的时候突然跑掉,你会更喜欢我。”

玛门在後面仰天长啸:“妈!你出卖我!!”

莉莉丝回头横他一眼,做了个特别丑的鬼脸,还呼噜呼噜的吐舌头:“谁叫你尽出馊主意?”路西法拧过她的头,特严肃地说:“老实回答我,你觉得你自己笨不笨?”

莉莉丝睁大漂亮的眼睛:“哈?”

路西法说:“大家不用管我们,舞会继续。”一半人开始跳舞,一半人的目光转移到我身上。我看看四周,手脚一时不知往哪里放。

路西法轻吁一口气:“下次别听那傻小子乱讲,知不知道?”

莉莉丝点点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好神奇,我才两天没见你就想得不得了。”路西法微笑:“我也是。下次要去那些危险的地方,记得叫上我,知道麽。”莉莉丝说:“知道知道。我不想跳舞了,我们回去好不好?”路西法说:“想要了?”莉莉丝兴奋地点点头,还狠狠拍了拍他的肩:“你真太了解我了!”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有人拍拍我的肩。我回头,玛门换了一套正式的衣服。紧身衣上半贴身合体,下半是及膝的衣裙,宽松而舒展。还披了件斗篷,斗篷上有漂亮的蔷薇胸针。他收了翅膀,除了那点挥之不去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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