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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阅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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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作林还想将洛鱼的丰功伟绩彰显一番,洛鱼作了个手势,他就懂了。老同事都知道,洛鱼只要用左手的食指指着他的嘴就表明留点话给别人讲。

这时,好多工人都围了过来。有说洛鱼越长越年轻的,有说洛鱼平意近人甘作小百姓的贴心人的,有说洛鱼干一行钻一行,干一行通一行的,有说洛鱼年轻有为,壮志凌云,仕途通达的。反正他们都不如吴作林说得好听,洛鱼就不当回事了。

李刚从酒甑里钻了出来,浑身酒气,手上、脚上满是酒糟。这就是做秀了。与当年的洛鱼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洛鱼想,堂堂副经理级别的人哪会这副模样。李刚说:

“洛总亲临一线指导工作?”

“哪里,哪里,随便转转。”

“洛总,你出个馊主意可把我忙得够呛。”

听了这样的马屁话,上帝和石块也会动心。洛鱼拍拍他的肩,说:“难道你不喜欢忙吗?”

“当然喜欢,忙死总比闲死好!”李刚说,“听说煮酒在市场上火爆得很。特别是广州、南京、上海、北京等地,有钱的多,当官的多,有文化的多,都自以为是天下英雄,都自以为有资格纵论八方,都自以为有能力统治天下。太好了!他们越自以为是,就越想喝煮酒,煮酒的市场越来越大,我们就越来越忙,公司的效益就越来越好,说不定真能创造新的神话。”

李刚说:“一人之智慧换来众人之幸福。洛总,我们都佩服你,佩服得要死!”

那你就去死吧!洛鱼想,我也好真切体念一下有人替自己去死的感觉。对!洛鱼已经体念到了。洛鱼感觉自己像一只雄鹰在天空里自由邀翔,一片片绿洲在眼里闪过,一簇簇鲜花在眼里闪过,一丛丛树林在眼里闪过,一座座山峰在眼里闪过,还有浪花在翻腾,还有火焰在燃烧,还有女人在裸奔,还有男人在欢腾,还有天地在旋转。

“咱们一起好好干吧!”洛鱼对李刚说。

“还望洛总提携。”李刚说。

洛鱼正准备告辞。好多人都等着跟他说话,洛鱼可不愿意浪费时间。待谷传知考察市场回来,洛鱼又不得不死守办公室了。李刚示意洛鱼到角落里站一站。想告诉秘密的人都这样。洛鱼想,他不会说要给我提一口袋银子来吧!他不会说他老婆这几天例假来了吧!他不会说文茜死心踏地过单身了吧!他不会说丁江大酒店的那个女人正躺在床上等我吧!他不会说那个叫“腰”的女人就是他表妹吧!

李刚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像国民党特务一样,像克格勃间谍一样,像fbi特工一样对洛鱼说:“刘成龙扬言要搞垮你。”

天啦!那小子果然以我为敌了。好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让额尔尼诺来得更频繁一些吧!让导道氢弹原子弹来得更密集一些吧!没有烟酒我照样过,没有情人我唱山歌,没人敌人我睡不着。天上有个太阳,水中有个月亮,人间有个敌人,我已知道!我已知道!我已知道!

心儿如此狂悖的洛鱼大声对李刚说:“哥们,谢谢!”

洛鱼的声音大得让全车间的人都听到了。房顶正哗哗作响,地板也有抖动,空气开始震荡。我

是坦坦荡荡的君子我怕谁!我是卑鄙无耻的小人我怕谁!我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我怕谁!

起风了。大地摇篮晃晃。

洛鱼在飞沙走石中穿梭而过,洛鱼在亭台楼阁中穿梭而过,洛鱼在乌合之众中穿梭而过。

洛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家门。

知道回家的男人就是好男人。洛鱼是好男人。好男人往家里一瞧,那个让他害怕的女人还没回家,未尽的意兴又高涨起来。

此刻,洛鱼眼前又晃动着一些人影来。他们是曾经与洛鱼共度了四年大学时光的207室兄弟,他们如今正星星点点地散落在中国的大地上。

洛鱼想,在他们面前炫耀一下不是更加的爽意吗?

谭路那家伙已经挤入上流社会,先前又小耍了洛鱼一次,洛鱼是不会与之联络的。他今天恐怕正从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北冰洋底下出差回来,正搂着一名在读的研究生美女、博士生美女大声地呼喊着“我要爆炸了”!听说这等层次的教育规模也扩招了二的n次方倍,源源不断的美女混入其中,够他享用好几辈子。

许杰文那小子正像狗一样在大街小巷上流浪,鬼才知道他会死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跟他这样姑且称作的人的人交流脏不了就一定脏嘴巴,这两“巴”是男人的命根子,洛鱼得好好保护它们。

徐大雄倒算得上一位真正的英雄,属于以身救美女的那种英雄。“桑果”告诉洛鱼,大雄集聚了人世间所有男人的勇气和智慧,将那帮黑手党成员打得落化流水。此刻,枪响了,大雄的一只腿断了,人民的保护神倾潮出动了,光明终天战胜了黑暗,正义终于战胜了邪恶。“桑果”最后说,我正推着大雄散步昵!你想跟他说说话吗?

还是算了吧!洛鱼准备陪“黄土高坡”董波唱唱歌。没费多少功夫洛鱼就找到了他所在的公司。一个女人柔情蜜语地问,你找董董吗?洛鱼说,狗屎嘛董董,我找董波。那女人听洛鱼出口不逊,说,董事长正在开会,你是他的情人请按0号键,你是他黑道上的朋友请按1号键,你是他白道上的朋友请按2号键,你是他生意上的伙伴请按3号键,你是他老婆请按4号键,你是他父辈亲人请按5号键,你是他平辈亲人请按6号键,你是他晚辈亲人请按7号键,你是他下属请按8号键,你是他仇人请按9号键。如果你什么也不是,请滚开!

洛鱼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气馁,仍以百折不回之心,坚忍不拔之志找到207室最后一名成员──“救世主”林业舒。他说他正在和培养皿、涂布棒和瓶瓶罐罐打交道。洛鱼小心翼翼地安慰他,生怕伤了室友的自尊和老去的友谊。洛鱼说,兄弟,千万别气馁,你才三十岁呀!人生之路长着呢,我像你那年纪时还在烤酒,你知道什么是烤酒吗?就是下傻力,淌汗水,流鲜血,你至少没落到那步田地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作人上人又怎么了,这世间更多的是平凡人,平凡就是伟大,比猪狗羊伟大,比蛇虫蚂蚁伟大,这就够了。何必跟我比呢?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天蓬元帅下凡,观世音菩萨转世,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一代天骄成杰思汗在生。洛鱼说,兄弟,人一生就几十百把年光景,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与彭祖相比,人人都短命;与一个王朝的寿命相比,与一个民族的寿命相比,与地球的寿命相比,与宇

宙的寿命相比,人世间的光阴太短太短,人人如此,没有什么大不了。特别对你来说,已经虚度了三十年光阴,千万别希望今生留下什么,只要在这渺瀚的宇宙中存在过就够了。当然,人与人不同,花有百样红,我还是可能留下一桩伟业,一部著作,一段佳话,一个传说的。你也应该为我感到骄傲,感到自豪,毕竟咱们同窗四年嘛!

最后,洛鱼对207室唯一一碟下酒菜林业舒说,你就放心哭一场吧,哭了就轻松了,哭了就好受了。我身后好像站着一个人, 我怕她,我怕她听见了给你说的那些话。

“我的妈天,你竟然还有那么一点点廉耻!”

遭了!洛鱼的女人全听见了。

洛鱼问站在身后的女人:“你在说我吗?”

“我在说一只狗。狗改不了吃屎!可你过去不是一只狗,而是一个人呀!你什么时候变成一只狗的呢?我花了这么长时间改造你,难道你没有一点感触吗?你什么时候才能与我一起平心静气地生活?在我回家前,你不是向我承诺了吗?请你算算,从我回家到现在,才几个月,你又变回了原样,还变本加厉,天天到处渲染,我多伟大呀,你们多渺小呀!我是英雄,你们是狗熊!我是老虎,你们是猴子!我是在生活,你们是在生存!你不知道,你有多么可怜、可悲、可耻、可恨、无可救药了吗?”

“你在改造我?”

“是的。不过,我快没信心了。”

“我无可救药了?”

“或许吧!我的信心彻底完了,你也会完的。”

“有点可怕。”

“不是可怕,是恐怖!平凡人的恐怖!”

“我可不这么认为!”

“你的泪腺快干了!因此我这么认为!”

“那你还是我的女人吗?”

“今天还是!”

挨骂的父亲

有时候洛鱼会想,我是怎么了,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可是没有呀!如果我脑子有毛病的话,那么天下脑子健康的人掰起指头也能数清。有时候洛鱼还想,我做错了什么,是不是干了很多坏事?可是没有呀!如果我干了很多坏事的话,那么天下应该关进班房应该敲掉沙罐的人就数不胜数了。

那么,有问题的应该是洛鱼女人了。

洛鱼很坚决地否定了这个结论。叶玉清是洛鱼一见钟情的女人,是洛鱼千里迢迢万里滔滔娶回来的女人,是洛鱼长相思,永相守,分开几日就如隔三秋的女人。

既然是这样,那就继续过日子吧!

德昌的日子就不如洛鱼的日子好过了。

受过李素容伤害的洛浪壮起胆子对母亲说:“妈,让纸箱厂关门算了。”结果洛浪自讨了十斤苦瓜吃。

洛浪妻又上场了:“妈,你就听洛浪的吧。”

不常呆在家里的小儿媳妇在李素容眼里还没有立锥之地,她身上没被泼上一瓢冷水已经够意思了。

没等到叶玉清开腔德昌就挨骂了。李素容说:“老东西,是不是你策动他们来指责我的。想造反了?”德昌不知趣,还接过话,说女人是四季豆,油盐不进。李素容的脸顿时呈现猪肝色,又骂男人是猪,是狗,是王八。大白天,德昌瞬间就变得跟大伙不同类了,晚上不知道要变多少

个花样。

考虑到变来变去太累,德昌就不断地减少呆在家里的时间。

德昌曾经对大儿子抱有很大希望。

德昌认为只要洛鱼坚决地站出来对纸箱厂说不,那么自己女人的精神支柱就会立却坍塌。德昌小看了与他同床共枕三十多年的女人。李素容的意志如钢铁般坚硬,她是一个有坚定信仰的人。风吹不垮她,雷打不动她。她深信佛能保佑她度过每一个难关。可怜的德昌,你知道什么是信仰吗?江竹筠竹签穿刺十指也不见痛,这就是信仰;夏明翰说杀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这就是信仰;裴多芬说,为了自由故,生命和爱情都可抛,这就是信仰。你一辈,洛鱼一辈,还有叶叶一辈,能出现几人像李素容那样有信仰的人呢。

德昌对大儿子说:“那你就去公司里活动活动,放宽一些质量标准。”

洛鱼摇摇头。洛鱼还没傻到为了母亲毫无前途的事业而影响自己光明灿烂的明天的地步。再说,纸箱厂的产品质量洛鱼都看不顺眼了,且莫说别人。洛鱼对父亲说:“你就随波逐流,自在清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德昌说:“在家里我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洛鱼说:“你试试看。”

德昌没辙了。没辙了也就算了。他居然在某个深更半夜将洛鱼给他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对老婆说了。德昌傻痴痴地认为他代儿子告诉素容就等于儿子直接告诉素容,从而以洛鱼的名义打动素容。

德昌失算了。他被李素容当场踢到了床底下。

李素容怎么会相信她的至亲至爱的儿子说出如此大逆不道,遭天打遭雷劈的话呢?

在儿女们眼里,德昌不失为一个好父亲。

洛鱼对父亲处境的同情超过了对黑非洲的难民,对草丛里的弃婴的同情。洛鱼绝不是鲁迅笔下麻木的看客。洛鱼也打算采取行动,对家庭里的顽固势力,腐朽势力,专制势力发起猛烈地攻击。打不垮这个势力,家庭成员就不可能获得真正的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更不可能获得真正的言论、出版、、结社、游行、示威的自由,洛鱼已经被形式上的权利和自由受够了。可洛鱼又想,不能杀了老母亲呀!她给了我血肉与亲情,还给了我许多永不磨灭的东西。真感到恼火!

洛浪两口子说,咱们用人性的东西去感染母亲。洛鱼说,妈连人权都不懂,哪知道什么人性,最好的办法是用另一种信仰去代替她的信仰。洛浪说,难呀,光靠我几个能行吗?

说了这么多,等于没说。洛鱼只好塞上耳朵不去听父亲一声比一声长的叹息声。

每天早上,餐桌上依然摆满香喷喷的饭菜。

可是,吃饭的人总是少一个。

洛鱼和叶玉清都不说话,似乎跟饭菜有仇似的,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咽。洛鱼的小不点也长了脑子,不吵不闹,不摆不跳,大人似的拿筷、挑菜、刨饭,令人忍俊不禁。

素容说:“你爸做好饭菜就出门了,厂里早应该整顿整顿。”

玉清说:“妈,你放心,爸会有办法的。”

素容说:“菩萨会保佑厂里度过难关的。我这一辈子,吃了好多苦,受了好多难,都挺过来了。你们年轻,不理解这些。特别是浪娃,从小就享福,怎么经得起日子的折腾?一见到路上横着块石头,就说折回去吧。这怎么

行呢?说不定就有好心人帮你挪开石头,也说不定雷一劈,石头就震得粉碎,不就过去了吗?”

玉清说:“妈,纸箱厂的问题恐怕不是一块石头横在马路中间那么简单。”

素容说:“你们也别想得那么复杂。鱼娃,你说是吗?”

洛鱼点了头又像没有点头。只要素容认为洛鱼点了头就是了。洛鱼脑子里想的可不是纸箱厂,而是父亲。他十有是骗人的。纸箱厂整顿个啥玩意儿!他不会找米线店老板娘诉苦去了吧!

洛鱼瞟了一眼母亲,觉得母亲真可恨。

素容还笑了笑。

又不笑了。她说:“你爸也老了,早出晚归,怕他担带不起。”

洛鱼又觉得母亲可怜起来。

一个宁愿被骗死也不愿被气死的女人是可怜的。她还在心忧另一个可怜的人。

一段时间以来,洛鱼两口子和洛浪两口子都在不同的地方为可怜的父亲心伤,巴不得地缝里冒出一个能把母亲意志震下去的人。

这天黄昏,拯救德昌的人来了。

他是纸箱厂常务会议上第一个责难李素容的王华阳,不仅如此,他还是纸箱厂资金周转困难时第一个跑来借钱的人。既然在李素容面前赢得了两个第一的声誉,那么他会不惜一切赢得第三个第一。从洛鱼家院门到客厅门这一段路他几乎是健步如飞。心里无数次犹豫后下定决心的人总会在言行上表现出来。他见李素容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素容,我打算马上退股。”

王华阳的语气是沉稳的,心情是急迫的,意志是坚定的。他并没有给出理由,可他心里藏着的理由是充分的,具体的,有说服力的。

素容仍然神情自若。在她的眼里,“小小寰宇,有几个苍蝇碰壁”,“小泥鳅翻不起大浪浪”,仅此而已。用她自己的语言风格就是“这样的人我见多了,算不了什么”。何况来人曾两次被素容打得落荒而逃。素容对孙女说:“叶叶,叫一声王爷爷。”

傻子都知道素容不想立即与来人交锋,而是以时间换空间,直到找到易守易攻之地才出手。

叶叶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王爷爷,你好!”

素容的对手紧绷的脸霎时松弛了下来,还笑了,而且拉着洛鱼女儿的手说:“幺孙乖!”

素容在第一个回合的较量中取胜了。

一张松弛的脸说:“素容,这次我妈真的不行了。”

洛鱼对母亲的对手彻底失望了。洛鱼是希望他赢的。但他的理由像秋天里挂在树梢上的枯叶,只需一点微风就可以将它吹落下来。

素容说:“她老人家真人福气,患癌症也活了这么多年,多亏遇上了一个象你这样孝顺的儿子。”

王华阳说:“素容,我手头紧得很,既要花钱买棺材,又要花钱买坟地,我真想退股了。”

王华阳像泄了气的皮球,只好向素容摊牌,说纸箱厂一年不如一年,怕本钱也亏进去。素容说,那不是怪酒厂吗?你没见今年酒厂生意这么火爆。

望着王华阳离去的身影,素容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气。她对洛鱼说:“这些人都长着一双耗子眼睛,生来就是受穷的命。”洛鱼苦笑了一下,不吭声。玉清给洛鱼眨了一下眼睛,像是有话要说。

洛鱼

忽然间发现自己倒成了女人的狗,主人召唤一声是不敢不去的。“这说明你还爱她。”那个叫“腰”的女人如是说。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一个虚拟世界里的女人,或许她是一个老太太,或许真年方二八,或许是个男人,她成了洛鱼的知已。有时候,她开玩笑说是洛鱼的情人。真是个奇怪的世界,会制造出这样的情人。洛鱼还听了她的话,她说:“你就随你的女人吧!”因此,这时玉清叫洛鱼,洛鱼就去了。她在楼梯口就揽住了洛鱼的腰。这就是她所谓的最后一点信心。

叶玉清说:“你往日的聪明哪儿去了?”洛鱼摸摸脑袋,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傻瓜。她说:“咱们找几个人一起挖纸箱厂的坟墓。”

纸箱厂是母亲的生命,咱们不愿意杀死母亲,就请别的人下手?洛鱼眼前闪了一下,看见五个男人冲进麦田,齐“唰唰”地飞起五条腿,恶狠狠地朝一个女人踢去。女人倒下了,她在吐血,她在挣扎,她在痛苦地呻吟。一双小小的眼睛注视着发生的一切,他飞奔过去,撕叫了一声“妈──”

洛鱼轻轻地拥抱了一下玉清,什么也不说。

没有人比洛鱼更了解母亲。她是个自负得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女人,她是个倒下去又站得起来的女人。

张厂长来了。他不是来退股的。他没有股份。他是来负荆请罪的。素容说,你哪来的罪?你长着一个猪头,猪耳听来的话一进猪脑就没了,肚子饿了就忙忙伸出长长的猪嘴到槽里去吃。洛鱼认为这个比喻是恰当的。素容很快批复了张厂的辞职申请,还对洛鱼说:“又节省一笔开支。”又冲着张厂长的背影骂道:“有奶就是娘。”素容又添了一个比自己年龄还大的儿子,心里乐滋滋的。

洛二娃子来了。是否有人去策动他造母亲的反,洛鱼不敢肯定。但是,他来了。这个被素容称作洛氏家族里“打不湿拧不干”的人进门就说:“三妈,今天退了两车货,我看纸箱厂彻底没戏了。”

是“两车货”而不是“没戏了”重重地撞在了素容的胸口,她“唉哟”了一声,从嘴里吐出一粑粘稠的东西,是白色的。“二娃子,你给老子滚!老子晓得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车货怎么样,三车又怎么样?老子偏要让纸箱厂亏过够,把你们的本钱统统亏进去。”

“你亏大头,我亏小头。”洛二娃子继续气素容。

“我亏得心甘,你能怎么样?老子的钱比你娃的多得多,到死也用不完。”气昏了头的李素容讲不出什么道理来,她说:“二娃子,你他妈的只是一条小泥鳅。”

“三妈,我看你是老糊涂了。”二娃子再次顶撞了他的三妈。

“滚!”素容喝斥道。

这天晚上,德昌回来得更晚。醉醺醺的,一倒一歪窜进家门。有些人醉酒后前世的话说完了也不罢休,有此人醉酒后一言不发,鼓着牛卵大的眼睛,想把面前的景象看个清楚。德昌属于后者。

素容一拍茶几,说:“鱼娃,用滚烫的帕子给你爸擦擦脸,擦擦胸口,擦擦耳朵,直到把他弄清醒为止。骂也要骂个明明白白!”

是叶玉清,而不是洛鱼完成了素容下达的任务。她抢在了洛鱼的前头。她脱下外套,把衣袖挽得老高老高。

脸帕轻飘飘地落进了冒着腾腾热汽的水中,脸帕被提了起来,脸帕拧动了

几下,脸帕缓缓地展开,脸帕轻轻地抹在一张苍桑的脸上。

洛鱼敢说天下的公公唯有父亲一人才享受了如此的待遇。德昌的泪水哗哗地流淌着。

洛鱼敢说天下的媳妇唯有玉清一人才会如此的对待公公。玉清的泪水也哗哗地流淌着。

天地为之动容。起风了。洛鱼听见了风的声音。风本身是没有声音的,是风吹着空气发出的呼呼声,是风吹着树木发出的嗖嗖声,是风吹着瓦片发出的夸夸声。

德昌要挨骂了!

如果挨骂前都要享受人世间如此的亲情,那么洛鱼也愿意挨骂。母亲,你骂我吧!老天,你骂我吧!大地,你骂我吧!山川,你骂我吧!河流,你骂我吧!还有风,你就尽情地吹吧!你没有声音,但别人替你发出的声音却是如此的动听。

下决心骂人的人准备开口了。她脑子里肯定涨满了骂人的话。朗朗乾坤,堂堂中华,沉淀了底蕴深厚的骂人文化。洛鱼的母亲,高举着文化传承的圣火,圣火熊熊燃烧着,映红了她的脸。集骂人文化之大成的素容无疑感到骄傲,感到自豪,感到无尚的荣光。没有她,华夏五千年的骂人文化就此失传,就此中断,就此了结,她深知肩负的责任,肩负的使命,肩负的期待。洛鱼死死地盯着母亲的嘴,开始蠕动了,露出一条缝了,嘴唇张开了,舌头翻动了,声音出来了:

“狗日的二娃子!”

难释的温情

这天夜里,洛鱼一直站在窗台上感受风。

一阵又一阵的风却没有告诉洛鱼,母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玉清问:“最厚实最坚硬的冰在哪里?”

洛鱼说:“在南极。”

玉清说:“那儿的冰不融化吗?”

洛鱼说:“有时也融化那么一点点。”

玉清说:“妈的心就是南极的冰。”

早知如此,不如直接感受自己的女人算了,何必当风立,冷得打寒颤。洛鱼的女人也说:“我也白费劲想了,不如直接问你好了。”

“是的,我们已经好久没把心用在一块儿了。”洛鱼说。

玉清说:“是吗?”

就这一质问把洛鱼的浑身搞热了,那个地方的欲望牵起线线地流,她喊了好多次痛洛鱼也在所不惜。

洛鱼突然想,父亲天天晚上跟一块冰躺在一起够受了。早上,洛鱼见父亲果然冷得打哆嗦,牙齿咬得咕咕响。素容叫他把狗日的二娃子的工停了。二娃子是洛氏家族中唯一一个吃了豹子胆,敢跟素容叫板,敢挑战素容权威的人,他理应受到最严厉地惩罚。素容说:“让他抱着二亩地啃吧!”

慈悲的素容生怕在纸箱厂干了十多年的二娃子忘了自己的老本行,特意把话挑明了。当了大半辈子的农鳅儿的德昌自然能够深切体味土地的滋味。即便现在不交一分钱的皇粮国税,甚至种地还有补助,这土地也啃不出什么名堂来。

当然,这不是德昌发冷的直接原因。一想到那个狗日的二娃子流着洛氏家族的血液,德昌就觉得不寒而栗了。

德昌的牙齿不见老,“咕咕”几声就将素容的话捣成了细细的粉末,又添上口水,用舌头拌了几下,嘴一用力,吐出一团白白的,浓浓的东西。小白飞快地跑过来,一口就将那东西

着卷进了嘴里。

德昌对二娃子说:“你得加把劲,将各道工序的质量把严一点。”

二娃子扭起脖子说:“涨工资吗?”

德昌说:“我是在给你说工作。”

二娃子撅起嘴巴说:“评先进吗?”

德昌高高扬起手臂,又重重地落下,二娃子的脸上就开出了红艳艳的花朵。

纸箱厂里发生的事是六嫂悄悄告诉洛鱼的。六嫂说,吃了巴掌的二娃子朝着老天骂了一句“狗娘养的”,然后拔腿就跑了,身后扬起一溜烟的尘土。六嫂说,三爸在飞扬的尘土中一动不动站了很久。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出了厂门的德昌快步走进米线店。他紧紧地盯着老板娘的眼睛。这是一双温情脉脉的眼睛,一双亮光闪闪的眼睛。老板娘一言不发,转过身去,端出一碗热汽腾腾,香气飘飘的米线放在德昌面前。然后说:“你累了。”是的,一个男人的身和心都有累了,肚子也饿了。他沉重地坐了下去,把竹凳也压破了。一根竹签刺进了德昌的屁股,没有坚定信仰,没有钢铁般意志的德昌感觉到了痛,剧烈的痛。他“哇”地大叫了一声,泪水就噼啪噼啪地掉了下来。老板娘关切地问:“你怎么啦?”德昌说:“我很累。”把痛说成了累的德昌被一双温柔的手扶了起来,扶到了床上。的确很累,的确很痛,但累击退了痛。德昌沉沉地睡去了,他在梦里看见南极的冰大片大片地融化了,冰水很快汇聚成涓涓细流,细流很快汇聚成滔滔江水,江水很汇聚成汪汪海洋。

德昌醒来的时候,大地变成了海洋。

是雨把大地变成海洋的。

冒雨回到家里的德昌对女人说:“我的裤子被钉子挂了一个洞。”

德昌说:“屁股很痛。”

素容说:“你就呆在家里养两天伤吧。”又说:“二娃子已经来过了,他婆娘也来了。一把鼻子一把泪,哭着嚷着要回厂里上班。二娃子说,他今天不是骂你,叫你别往心里去。他给我下了跪,也等于给你下了跪,就安排他上班吧!毕竟是一家人,骨肉亲情,我也于心不忍。”

德昌干巴巴地望着素容。他一点也不懂自己的女人。

一整夜,德昌都像狗一样趴在床上。

人跟狗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睡觉的姿势。因此,德昌就是一只狗。

狗的屁股肿得通红透亮。素容朝洛鱼眨了眨眼睛,又扬起巴掌,作出要落下去的样子。洛鱼笑了。倘若真那样,毫无缚鸡之力的狗只有“汪汪”“哇哇”“叽叽”惨叫不止了。素容压低声音对大儿子说:“叫个医生来,在狗屁股上划一刀。”又说:“铁锈没清洗干净一直残留在肉里要死人的。”

说罢,素容就到院子中央唱歌哩啦了。她的歌声不减当年,一声“月半弯”,又一声“月半弯”,若是晚上,月亮一定羞得无地自容。

医生进屋时,素容嚅嚅道:“别用麻药,弄得越痛越好。”连医生也笑成瓜娃子了。随后,院子里又飘扬起她的歌声,还是那首“月半弯”。素容就是因为《金粉世家》而喜欢陈坤。这首歌就是陈坤唱的。

医生在德昌屁股里夹出一根寸把长的老竹签。幸亏素容不在跟前,否则德昌肯定死定了。洛鱼瞥了父亲一眼,德昌就把头深深地埋下去了,额头与

枕头紧紧地贴在一起,露出的半边脸像苍白的月半弯。

没几天,狗屁股就恢复了原样。

德昌说:“我头脑发胀。”他想故伎重演,将表外的病转移到表内。素容一眼就看穿了男人的鬼把戏,她仰天长啸,声如夜枭,剌人耳鼓:“男人八叉,白肚翻翻仰在床上,脸往哪儿搁?”

玉清也说:“爸,还是上班去吧,厂里别乱了套。”

洛鱼琢磨着玉清还想对父亲说:“你又想挨骂了。”

暂时尚未挨骂的德昌痴立了一会儿,低声自语了一声:“那个鬼地方我再也不想去了。”

那个鬼地方是纸箱厂还是米线店?洛鱼真想抓住父亲的领口问个究竟。

这时,洛浪的桑塔纳正在叫唤“我回来了”!

洛鱼想,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是买得起私车的人,何必把喇叭按得“嘟吧嘟吧”响。最可笑的是,上一次回来,洛浪竟然对母亲说:“妈,把院门改大一点吧,每次我都把车放在六嫂门口,怪不好意思。”洛鱼想,你不是喜欢六嫂吗?不如把那儿当作你的家算了。说来洛浪的要求是合情合理的,但没当过下属就直接做了老板的人哪里知道进谏也得识脸色,看时机。家里的领导是母亲。正在气头子上的素容迎面就是一句:“你想破坏风水吗?你只顾自已,不顾你爸吗?不顾你大哥,大嫂,侄女吗?”

素容从来不会对眼中钉善罢甘休。她伤害了洛浪一次还不解恨,还要从精神上彻底击垮她的敌人。她吩咐德昌马上躺到床上去,做出一副要死的样子,还必须痛苦得鬼哭狼嚎。

洛鱼可怜的老板二弟对家里发生的事是一无所知的。他和他的女人满面笑容扑了过来,妈呀,哥呀,嫂呀,叶叶呀叫个不停,又问:“爸呢?”素容两眼一瞪:“你眼里还有我吗?你爸都死在床上了!”洛浪放眼一扫,人人都面如土灰,连叶叶也是。他攥起老婆就往屋里冲,哭声早已昂扬:“爸,我应该经常回来看你呀!”

躺在床上的德昌没有呻吟,也没有痛苦相,他一个劲地给跪在地上的小儿子和小儿媳妇眨眼睛。泪眼蒙蒙的洛浪哪里看得清父亲的表情,他的哭声荡气回肠,他的言辞痛心疾首。

素容转脸过去是傻笑,转脸过来是皱眉。她的演技征服了所有观众。玉清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对洛浪两口子说:“起来吧,爸没有大碍。”没想到这两口子又扑通一声跪在素容、玉清和洛鱼面前。洛浪说:“妈,我知错了,原谅我吧!大哥,大嫂,辛苦你们了!”

这时,叶叶开口了:“二爸,二妈,爷爷刚才还在陪我玩。他好好的,没病。你们哭啥?”

叶叶话音刚落,德昌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弹起来,没好气地说:“搞啥子哟!”

洛鱼说过,凡是与一个有信仰的人作对,要么死,像林江,要么一败涂地,像王华阳,像二娃子,像父亲,像洛浪。

晚上,洛浪两口子干什么事都很迅速,理菜,做饭,扫地,洗衣,沏茶,忙得不亦悦乎。叶玉清几次想要插手,都被弟媳轰走了,还甜甜地喊几声“好姐姐” “好嫂子”。忙了一辈子的德昌也想干点什么,总是被洛浪抱到了沙发上,洛浪还摸摸父亲的屁股问:“爸,还疼吗?”

素容翘起二郎腿,一个劲地唱“月半弯”“月半弯”,还

问洛鱼:“什么时候重播《金粉世家》?我想看看陈坤那小子。”洛鱼说:“妈,你不是喜欢赵忠祥吗?”素容说:“他老了。”

心里有鬼的那个男人一直默默不语。

没有人敢提纸箱厂的事,除了素容自己。

素容对洛鱼说,其实也是对大家说:“你幺爸这段时间代管着厂子,管得很不错。好些日子来都没退货了。就让他当个副厂长吧!你奶奶活了那么大年纪,全靠他呀!还有二娃子,我看他死心改悔了,就让他顶替幺爸当车间主任吧!”素容问:“德昌,你看行吗?”一直竖起耳朵在听话的德昌早已心花怒放了。“嗯,嗯,嗯。”生怕女人反悔。

素容又说,自然也是跟她的同类说:“鱼娃,这难关挺一挺不就过去了吗?没有爬不上的山,没有淌不过的河。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其中的困难吗?干什么事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就看你决心有多大。”素容又喊了一声:“老二。”洛浪连应了三声“妈,我在”。素容对他说:“你借点钱给我,怎么样?”

此时此刻,每个人都惊呆了。

洛浪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唔”了好几声,才唔出一句话:“妈,你就直说吧!”

素容沉了沉气,说:“我准备在淡季时对纸箱厂进行全面改造。你们不是说时代变了吗?产品质量是第一位的吗?”

我的妈天,洛鱼快透不过气来了。

洛浪没有开口,但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洛鱼一清二楚。

素容接着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坚持把纸箱厂办下去吗?你们以为没有纸箱厂我就活不下去了吗?要说钱吧,我和你爸这辈子算是用不完了;要说帮你们挣吧,个个比我能干;要说我喜欢累吧,更是屁话,谁不愿落得一身轻松,我还想天天带着叶叶到菩提寺烧香。今天,我就全抖出来吧!你们知道纸箱厂让多少人受益吗?整个洛家三十八人,除此之外一百零七人。现在应该明白了吧!”

素容又说:“老二,你那点鸡肠小肚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你心想的是帮助你不认识的人,我想的是帮助我认识的人。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帮助过的人一个劲地夸你好,我帮助过的人还不给我好脸色。你比我聪明,是吗?”

德昌站了起来,哼了一声,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又坐回原处。

不是原处,是一个更靠近素容的位置。  想看书来第二华人书香吧

阴沉的天堂

好些人都相信丁江公司迟早会迎来一个新的时代,至于说什么样的时代,什么时候到来,又是谁的时代,这就说不清了。

像洛鱼这样自以为聪明的人,也实实在在聪明的人不是没有感悟的。

谷传知做出一副过完昨天又照着昨天的方式过今天的样子,恰恰说明他心里有事。平常的日子过得越久,滋生的风暴越是惊天动地,这是个浅显的道理。果然,有一天,谷传知凝视着阴沉的天空,目光深邃。良久之后,他对洛鱼说:“一个缚住了手脚的人是走不远的。”他表面上说的是人,实际上说的是公司。人有五腑六脏,公司也有;人要吃喝拉撒,公司也要;人会说拉弹唱,公司也会。因此,公司与人无异。

谷传知又说,风会把我们推上一条快车道。风在沙丘这块土地上是有特定含义的,而且与政

治有关。由于地理位置的限制,沿海吹来的风要经过好远的距离和好长的时间才会抵达这里。谷传知先抱怨风来得太迟,后来又庆幸风没有早来,最后他拍拍洛鱼的肩说:“小伙子,你会得到你应该得到的东西。”

接下来就该轮到洛鱼浮想联翩了。洛鱼也学着谷传知的样子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洛鱼以为自己是能够看到点什么的,旋转的星球,飘荡的云团,飞翔的小鸟或者一掠而过的波音747。

潮湿正在弥漫,快下雨了。

洛鱼对“腰”说,我很失望,在硕大的丁江公司里,我是最有资格看到什么的,可是,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腰”问,你希望得到什么?一栋豪宅?一辆奔驰?一个二奶?一份资产?也就是民营化之后的丁江公司的资产。

洛鱼说,是的,难道我不应该得到这些吗?

“腰”说,得到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这就是你苦苦追求的生活?

洛鱼说,或许是吧!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我过去认为自己不是,但是现在,我彻底明白了,我今生注定就只能是一个小人物。我过去认为自己能够改变什么,事实上,我根本无力改变什么。世界是别人的,而不是我的。

“腰”说,当你想要的生活像潮水般涌来时,你会感到欣喜;当欣喜如狂风般吹过之后,你会感到厌倦;当厌倦像魔鬼般缠绕你时,你会感到失落。然后,你怎么办?

洛鱼说,我不知道。

“腰”说,我也不知道。不过,生命的历程会告诉我们一切。

洛鱼坐在皮椅上旋转了一圈。

洛鱼对“腰”说,好吧,那就让生命的历程继续吧!

谷传知要洛鱼将他办公室的文件清理一次,重要的就挑出来,无关紧要的,杂七杂八的,球莫名堂的就切割,捣碎,扫入垃圾桶,埋到西山后面的天坑去,那里是丁江公司屎尿的堆放处。

洛鱼被一份材料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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