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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阅读(1 / 1)

忙说:“我不再偷懒了,小春的农活,我一个人包了。”二娃子的婆娘得意地走上前来,提起二娃子的耳朵,说:“这可是你当着三妈的面说的!要是说话不算数,我就扯烂你耳朵。”全堂再起哄笑。

德昌的弟弟德盛神采奕奕地走过来对素容说:“三嫂,我一定将老母亲照料好,你放心,妈这几天患了感冒,正躺在床上,我准备回去了。”德盛是个孝子,深得大家的尊重。对这样的人,素容大加褒奖,让他作了纸箱厂的车间主任。在今天这种情况下,他也得到了最高规格的待遇──素容亲自将他送到了院门口。

老辈礼毕,儿辈上前。

洛家的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携老婆向洛家最高贵的女人作揖问安。

洛大嫂是洛家唯一不是素容选中的媳妇,都怪素容初嫁来时人生地不熟,但大嫂对三妈非常尊重。素容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地夸:“大媳妇最懂事,最能干,带了个好头。”大嫂满心欢喜,却又不善言辞,支支吾吾老半天,硬是没挤出一句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这一喜一笑,唯有洛鱼读懂了其中的奥妙。大嫂是嫂子们中唯一得红包的人,正是这样的细节让素容在大媳妇面前赢得了威望。

二嫂迎面过来就挨素容的骂:“听二娃子说,你娘家的猪崽死光了,有这回事吗?”二嫂还未开口,二娃子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三妈,都怪我!”说罢,忙忙给自己两记耳光。全堂又一阵哄笑。

三嫂是个风趣的人,上前就拿洛鱼开涮:“三妈,你把我们几枝花插在了洛家的牛粪上,什么时候摘一枝给七弟插上?”七弟就是洛鱼,洛家后辈洛鱼排行老七。素容还未开口,六嫂马上接过话:“老七可不是什么牛粪?”三嫂兴奋了:“六妹,你喜欢七弟嗦。”说罢,便把六嫂往洛鱼身上按,正好洛鱼身后是沙发。水灵灵的,乖巧巧的,丰满满的六嫂压在了洛鱼身上,压得洛鱼直喘粗气。全堂又一阵哄笑。

四嫂是个老实人,憨厚可爱,话未出口,脸已红到了耳根,最终也没憋出一句话。素容赶忙解围:“四媳妇好!她心里是惦记着三妈的。”五嫂可不是吃素的:“三妈,四嫂是心里惦记你,我是嘴里惦记你哟?”三嫂又接过话:“三妈,我可是脚后跟惦记你,走出门,就把你弄丢了。”全堂又一阵哄笑。

洛鱼走上前,却始终想不起一句合适的言辞,自己的母亲,天天见面,话都说完了。三嫂帮洛鱼说话了,学着洛鱼的口吻说:“妈,帮我找一个像六嫂那样的人吧!六嫂压在我身上好舒服,我等不及了。”全堂又一阵哄笑。

洛老八是德盛的独子,他一把推开洛鱼,说:“三妈,我也想六嫂,你叫六哥把六嫂让给我吧!我也等不及了。”全堂又是一阵哄笑。

洛浪排行老九,二流子一样,走上前就唱:“九妹九妹,漂亮的妹妹,九妹九妹,火红的花蕾。你在哪──里──哟──哟──!”唱罢,又一本正经,慢慢吞吞地说:“妈,我自己找老婆!”全堂又一阵哄笑。

洛帆扭扭怩怩,故作淑女,被众人推了出来。她现在是洛家三大千金中唯一未出嫁的,骄傲得像展屏的孔雀。正如洛鱼的室友谭路所说“越是自负的人越是自卑。”洛帆上前就说:“妈,我只是一碗水,请你别为我操心,我会把自己泼出去。”说罢,

便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好像觉得不妥,又姗姗走回来,慢慢地,轻轻地说:“妈,还是你来泼,我想多带点嫁妆。”全堂又一阵哄笑。

儿辈礼毕,孙辈上前。

孙儿孙女们由大到小,一字排开,齐唰唰地跪在地上,高声朗诵:

你是一束金色的阳光,

阳光照耀我的头颅,

头颅上开出鲜艳的花朵,

花朵把幸福的生活诉说。

你是一束银色的阳光,

阳光照耀我的胸脯,

胸脯上长满累累的硕果,

硕果把美好的希望传播。

朗诵完毕, 孙辈们齐唰唰地给素容磕了个响头,又齐刷刷地说: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不拿红包,打成熊猫!”

全堂又一阵哄笑。

苦难的幸福

整个春天,李素容都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李素容的幸福属于在苦难中生长出来的幸福,它比幸福中培育出来的幸福更让人幸福。

素容的苦难在田野里长出。

二十年前的春分这天,素容在遭受苦难。

素容在遭受苦难的时候天空一片晴。晴朗的天空是素容身份的象征。──生产队队长兼妇女主任兼现金保管,这是九十多平方公里的仁镇土地给一个文盲女性的最高职位;这是素容用她那耐磨的双肩挑出来的职位;这是素容用她那精明的头脑算出来的职位;这是素容用她那锐利的眼光看出来的职位。

素容遭难的时候地里长满了的草。可恶的杂草是林江,也就是而今住着倒偏偏房子的林江的本来面目。他时任生产队副队长,这是一平方公里的平坝村给一个铁血叛徒的最高职位。他还是洛德荣的同学,这是德荣倒了八辈子霉撞上的同学。他还是德昌的朋友,这是德昌瞎了两只狗眼认识的朋友。

素容遭难的时候麦苗一尺多高。绿色的麦田是素容生活的希望。春风习习,麦海波浪起伏。在素容看来,波谷正是波峰的,因此她没选择死。春风习习,小春收割的季节将要来到。在素容看来,明天就会粮食满仓,因此她没选择死。

晴空、杂草、麦苗共同绘成了素容当年遭难时的生动画卷。

素容正领着一帮姐妹们锄草。

五个男人冲进了麦田。

男人们正在聚集。女人们正在聚集。孩子们正在聚集。

第一个男人踢向女人的腹部,第二男人踢向女人的后背,第三个男人踢向女人的胸口,第四个男人踢向女人的大腿,第五个男人踢向女人的嘴角。

一个女人倒下。一片麦苗倒下。

女人在吐血。女人在挣扎。

男人们在吆喝。女人们在叽喳。孩子们在惊叫。

一个女人正在哭喊,她的男人正趴在地上,她的儿子正向那五个男人挥舞拳头。

审判开始了。

在全世界最大的法庭上,一场审判开始了。

女人停止了哭喊。这是一个文盲女人对神圣而庄严的法庭的尊重。

法官问:“连续两年来队里的种粮都是你擅自作主分给村民的吗?你是主谋吗?”

“我不知道什么叫主谋。”

“主谋

就是带头。”

“那我就是主谋。”

“你这是滥用职权罪。”

“如果大家都饿死了,你们是什么罪?”

“你这是狡辩!”

女人无语。法官接着审判。

“洛德繁犯肺气肿,还有洛德荣的儿子拉不出屎来医病时花的钱是哪儿来的?”

“都我这儿拿的。而且是我主动送过去”

“你的钱哪儿来的?”

“队里的公款。”

“你这是挪用公款罪。”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

法官怒吼道:“他们是否病死跟我没有关系。全村的人病死都跟我没有关系。”又问:“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是违法是犯罪?”

“当然知道。”

“你这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算不算死罪?”

“还不至于。”

“那我就说一句吧!”

女人抬起头,面对黑压压的人群,她说话了。她说:“林江,你这个叛徒,你这个龟孙子,你给我听着,二十年后的今天,老娘要你跪在这个地方向我求饶。”

素容被带走了。她的嘴角还在流血。

一个女人在洛氏家族在的威望从此建立。建立于一场灾难之后,一场审判之后。

蹲了半年牢房的素容回来了。她回来时一脸阴霾。

一个男人在她心中的位置从此陷落。陷落于一个女人遭受屈辱之时,陷落于一个男人在他的女人遭受屈辱时的无为。

很多年后,素容对大儿子说,如果你爸当时冲过去给林江一拳头,那么,他将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男人。如果你爸当时冲过去与那五个男人撕打,那么,他将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爱人。说到此时,素容已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她接着说:“如果你爸被他们打残了,我将全心全意照料他一辈子;如果你爸被他们打死了,我将永生永世为他守寡。”

二十后的春分这天,素容在享受幸福。

素容享受幸福的时候天空下着雨。

素容享受幸福的时候地里长满草。

素容享受幸福的时候麦苗一尺高。

雨水、杂草、麦苗共同绘成了素容享受幸福时的生动画卷。

一个女人冲进了麦田。一脚、两脚、三脚、四脚、五脚,麦苗倒下一片。雨水在她脸上冲刷,泪水在她脸上冲刷。

一个男人沿着素容的足迹走进了麦田。雨水在他脸上冲刷,泪水在他脸上冲刷。

一个孩子跟着走了进来。一叩首,泪如雨下;二叩首,哭声恸天;三叩首,血溢嘴角。

这个女人是素容。这个男人是林江。这个孩子是林江的孙儿,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洛鱼和德昌站在田边。

雨仍在下。愿一切的恩怨都融化其中。

笑里的哭泣

李素容灿烂的笑容还在继续漫延。县长大人的千金小姐就要成为她的儿媳了,这样的喜讯本来已经可以够她享用好久,可让人高兴的事情并没有因此而止步。而今,她最大的一块心病又干净利落地掉进了丁江河。素容最大的心病是土匪儿子洛浪。根据她的语气

可以判定,素容其实想说她的心病掉进了一条比丁江河更大的河,甚至比最大的河流更能藏住心病的地方。比如长江、黄河或者太平洋。但素容不知道长江黄河,更不知道太平洋,匮乏的知识阻止了她对情感的宣泄,这是素容经久以来心灵深处的遗憾。

但是现在,洛浪不再是一个土匪,他已经是沙丘农贸产品有限公司的老板。技校毕业不久,洛浪就开办了自己的公司,或者说办了一个公司的雏形。

在李素容看来,洛浪已经与自己的过去彻底决裂,换句话说,从一只刁蛮的猴变成了一头拓荒的牛。基于此,素容想,佛祖一定宽恕了她的罪孽,独享了来自覃益民好处的罪孽。些年以来,素容就在用行动洗涤自己的罪孽,她正在年年增加给兄长家的进贡,如今,洛鱼舅舅一家已经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另外,素容还年复一年,月复一月,日复一日地通过“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的念语,向佛祖传递发自内心的悔过之意。

在洛鱼看来,母亲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佛教徒。李素容曾经想要正式皈依佛教,换句话说,取得居家信佛的最高名分,但佛祖的使者拒绝了她,理由是她无法放弃对金钱的追求。但这丝毫没有影响素容对佛祖的信仰,反而让佛祖在她心中的地位更加纯洁,更加崇高,更加神圣。对佛的信仰支撑着她走过人生的风风雨雨,从这个意义上讲,素容的人生是有意义的人生。相比而言,我们中的许许多多的人实在可悲。我们不知道信仰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值得信仰。我们年轻的主人公曾说,一个没有信仰的人是一个可悲的人,一个没有信仰的社会是一个可悲的社会,一个没有信仰的国家是一个可悲的国家。如果没有信仰,人随时都可能变为非人,社会也随时都可能变为非社会,国家也随时都可能变为非国家。或许这只是洛鱼在杞人忧天。虽然洛鱼从未放弃对信仰的寻找,但信仰总像梦,一直在他的头脑中漂浮不定。

看着母亲微笑的样子,洛鱼觉得她好幸福。

世界却是这样,有人笑时一定有人在哭。

这会儿,洛德莲在哭。天空正下着雨,秋天的雨水从老高老高的灰色云团中飘落下来。很冰凉。这样的天气很适宜哭泣。但现在,素容绝不会跟着德莲哭,洛浪已经顿悟,素容不再担心洛浪去蹲监狱,更不担心洛浪讨不到老婆。

按理说,德莲是不应该为自己而哭的。她现在是一名退休工人。德莲没有当一天工人,就直接变成了每月领取一百五十四元三角二分养老金的退休工人。这是一个精确的数字,这个数字是德莲亲口告诉弟媳的,这个数字曾经强烈地刺激素容。

按理说,德莲也不应该为黄山而哭。黄山现在是丁江公司酿酒车间的一名响当当硬梆梆的正式工人。更重要的是,黄山已经娶了一个漂亮的老婆,而且是沙丘堂堂的交通局长的表妹。这是一个真实的事件,这个事件虽然没在李素容的心中激起多大波澜,但曾经让德莲同胞而生的德昌如释重负。

“大姐,别哭了,有话就说。”素容显得很不耐烦。

素容有理由不耐烦。自从德莲在弟媳面前炫耀了退休工资以后,就一直没来过。德莲家的老房子所在地正在修建丁江新区,她家现在已经住进了丁江公司的职工新居。新居距德昌家不到半小时的步行路程,在德莲眼中,这段距离恐

怕有点远。距离阻碍亲情,空间阻碍时间。

但德昌却很耐烦。德昌把上等的好茶沏成的水恭敬地奉上,说:“大姐,先喝口水。”

水是亲情,亲情是水。

水能解渴,但不能解恨。德莲眼中好像有恨。

水没有解去德莲的渴,却加重了德莲的恨。德莲哭得更厉害了。

德莲的哭声没有撕开洛鱼家的楼板,但一定撕开了她的心肺。

德昌开始用纸檫拭自己的眼泪。洛鱼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看见父亲这样的神情了。素容笑了一年,德昌就解放了一年。在苦难中解放出来的人的笑容很容易挂在脸上。这一年,德昌的脸上也挂满了笑。但今天,德昌哭了,因为心肺连着心肺。

素容吩咐洛鱼去拿洗脸帕,还补充道:“用热水烫一下。”

看来素容开始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素容不再演戏。即便是演戏的话,她已经进入了角色。

德莲洗了一帕热水脸,这让她稍微好受一些。

心理稍微好受了才能说话。德莲说:“德昌,素容呀,大姐的命怎么这么苦。那臭婆娘现在硬要离婚。”

素容、德昌和洛鱼都明白那个臭婆娘就是黄山的老婆。

素容一下子火冒三丈,好像覃瑶现在不同意嫁给洛鱼似的。

素容说:“凭啥子!一个农鳅儿变成正式工就不得了了。还不是因为嫁给了黄山。这种婆娘简直不是人!过河就拆桥,要遭天打,要遭雷劈!”

“农鳅儿”是川北的土话,是对农民的蔑称。素容太生气了,已经忘了自己还是一个农鳅儿。

德昌也来气了。从素容那儿获得解放的人也获得了生气的权利。他一顿脚:“坚决不同意离婚。”这话没有主语,好像是对素容说的。

德莲接着说:“结婚前,那臭婆娘对黄山是千不嫌,万不嫌。现在却嫌黄山年龄大,坐过牢。我看这纯粹是幌子。其实,我早就怀疑这婆娘居心不良。结婚一年多,肚子也没得反应,肯定捣了鬼。”

“捣了鬼”也是土话,意思是耍手腕。言外之意,黄山的老婆背地里采取了避孕措施。

素容不得要领,居然对德莲说:“你以前怎么不问问黄山,那婆娘怎么肚子没反应呢?”

德莲拒绝了弟媳的责怪,说:“我问了好几次,黄山说不知道啥原因,老是怀不上。”

素容说:“早知道上次选那个山沟里的农村姑娘就好了。”

这就是李素容!当初德莲来征求意见,她支支吾吾,现在倒埋怨起德莲来。其实,素容的埋怨全无道理,谁能保证山沟里的姑娘就不会变质呢?山沟是中国的山沟,中国在变,中国的山沟也在变,与仁镇相比,山沟的变化可能小一点,但变化小也是变。从量变到质变只有一小段,说不定山沟里变化的这一小段已经促成了质的飞跃。比如说观念上。

德莲已经无话,素容的话已经左右了她,她已经认为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千怪万怪只能怪自己。

素容也无语。她是有分寸的人。

德昌也无语。他只能叹气。

洛鱼也无语。他正在看门外的雨。

世界就是这样。没有人哭也没有人笑的时候,天哭。  想看书来第二华人书香

官场的基石

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正睁着牛卵大的眼睛看着覃益民的大手笔。覃县长上任一年来,沙丘境内的省道公路两侧100米以内的农户在政府的帮扶下建成了排排新楼,横跨丁江两岸的大跨度单孔斜拉桥动工了,连接沙丘和布坪市的高速公路奠基了,比天安门广场小那么一点点的沙丘中心广场开始招标了,在丁江沙丘段两岸修筑抗百年一遇洪水的堤坝立项了。

覃益民在官场春风得意。

就在覃军所在荣达建筑公司中得沙丘中心广场头标那天晚上。醉意朦朦地覃益民拉着洛鱼地手说:“鱼娃,我告诉你,当你成为领导的时候,你就比别人成熟得快得多。”覃益民是有资格说这话的。他已经用自己的仕途证明了这句话的正确性,洛鱼就用不着怀疑了。

不管洛鱼怀不怀疑,覃益民都急于从多层面多方位多角度给准女婿进行全面生动深入地阐释。好几次洛鱼都想斩断他的话,但作为领导的准岳丈大人已经打开了潘多拉盒,那些未尽的话语像魔鬼一样,如果不放出来捣乱,就会在他的心里捣乱。洛鱼也不得不继续听准岳父的宏篇大论。这奥妙源于自己身在官场的亲身体念。洛鱼坐上科长宝座不久的一次会议上,想鼓舞一下劳资员的士气。本来他只须说“大家要对公司的前途充满信心”就够了,洛鱼却从一个美丽女人的传说开始,全面回顾公司的发展历程──丁江公司百年前是眼屎,五十年前是脚趾,二十年前是乳房,十年前是胸膛。特别是乳房部分,洛鱼作了绘声绘色地描述,还给大家讲了一个笑话:小学时一篇课文叫《记金华双龙洞》,里面提到了石钟乳,老师问“石钟乳”像什么样子,洛鱼说像女人的奶子一样。这是一个真实的笑话。大家以为洛鱼已经讲完了,其实才刚刚开始。洛鱼接着从市场营销,人力开发,资本财务,产品质量,设备设施,工资体系等各个方面讲丁江公司的优势,特别是市场营销和资本财务部分,还打了个比方:如果企业是一个女人的话,前者是高耸入云部分,后者是毛毛草草部分,听得一个个好色之徒眉开眼笑的。终于讲完了,洛鱼端起茶杯就往喉咙里灌,心中激荡着一阵阵快感,比摸瑶瑶的乳房还快感,比一股浓浆射出还快感。接下来,洛鱼说现在开始讲第二部分。员工们正瞪眼看着洛鱼。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听他们都还得听,听是他们的职责,听是他们的义务,而讲才是领导,讲才是科长,讲是领导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讲是科长聪明才智最生动的体现。

覃益民也喝了一口水,说:“支撑官场理论的第一块基石讲完了。”洛鱼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是对领导讲话的充分肯定,也是领导继续讲下去的无尽动力。覃益民的第一块基石是“作领导时,眼界和心胸自然就宽了”。关于眼界宽广,有那么回事。洛鱼上任的那个晚上就梦见自己登上了峨眉山的万佛顶,这里是峨眉的最高峰。山顶上没有金碧辉煌的庙宇,仅有一块石碑。洛鱼站在石碑之上看白云上下翻滚,看群山俯首称臣。有人说高处不胜寒,这纯粹是麻痹白痴般的老百姓。洛鱼只穿了一件衬衣,但感觉暖和极了。关于心胸宽广,毛主席说“一代天骄,只识弯弓射大雕”,洛鱼想,如果我有那么一天,我就会说“一代天骄,提起弯弓射细腰”。

这时,覃益民再次喝了一杯水。他说:“总而言之,

当你作领导后,表演的舞台就大了,锻炼的机会就多了,自然成熟得快。”他又问洛鱼:“圈养的老虎与丛林中的老虎相比,谁更凶猛?”

为了尊重领导,洛鱼很肯定地说:“丛林中老虎更凶猛!”覃益民拍着洛鱼的肩说:“聪明!”又冲着覃瑶说:“你看,鱼娃多聪明!”他又说:“凶猛就是成熟!这是支撑我官场理论的第二块基石。下面讲第三块。”

覃益民一共讲了官场的八块基石。本来八句话就可以解决问题,他却讲了八千八百八十八句。

这天,洛鱼听得很累。很累的洛鱼正准备在富岛公寓那张温床上躺下时,身边的女人还在延续着其父对洛鱼的教导,她问:“你感觉下面的人怕你吗?”

洛鱼用脑子使劲地想了想。不是想女人所问的问题,而是在想这个女人在这张温床上该不该问这个问题。实在想不明白,洛鱼便直盯着屋顶的吊灯。摇摇头。当他回过头来时,却看见身旁的女人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地叹了口气。女人不经意的举动让洛鱼身子骤然发烫,脸上的红一直漫延到耳根。

女人说:“当你感觉不是按过去想要的方式生活时,你就开始成熟了,你就开始爱我了。当你感觉过去想要的生活方式是一个错误时,你就真正成熟了,你就真正爱我了。”

洛鱼对着吊灯发了一个狠。

第二天,洛鱼照例很早就上班了。

早不仅仅是一种态度。而是阴谋的一部分。

洛鱼破例主持召开了一次整顿劳资人员工作作风的会议。洛鱼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很随意地表情着,而是板着脸,把自己扮成一个王国的国王的样子。尽管这个王国很小,但洛鱼仍然把自己领导科室当成了一个王国。会议预定时间早已过了,参会的劳资人员早已到了,洛鱼仍然一言不发。终于,科室里某个级的劳资员忍不住了,张口就说:“小洛,这会还开不开呀!”刹时,覃瑶的话语在洛鱼的脑海里一闪而出,“你感觉下面的人怕你吗?” “你感觉下面的人怕你吗?” “你感觉下面的人怕你吗?”。洛鱼心中的火立即就升到了喉咙。“小洛”是你叫的吗?你算什么东西!这会开不开是你管得着的吗?你有什么资格问这样的话?想不到那位劳资员居然嘻皮笑脸地喊了声:“年轻人,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这话让全场都笑了,连不苟言笑的孟玉媛也笑了。洛鱼再也无法容忍了,你无非就是个老工人,现在竟敢倚老卖老,竟敢藐视国王的权威,竟敢骑在老爷的头上拉屎。洛鱼将桌子一拍,“滚出去!”会场上顿时雅雀无声。会场上萦绕的吼声立即在洛鱼的心中激荡起无尽的爽意,就像一匹野马的面前突然展现出广茂无垠的原野。

洛鱼体味着女人话里的力量。

会后,洛鱼正舒心快意地品尝着放在办公桌上的原酒。多美的丁江原酒!清爽甘甜。回味悠长。让人沉醉。

文茜飘然而至。飘然中的美让洛鱼骤然心动。

“吴部长叫你。”文茜并没有正眼看洛鱼,而是透过洛鱼身后的窗户望着明净的天空,直截了当地说了正事。

还沉浸在心动中的洛鱼站起身来,他突然产生了与这个美丽女人搭讪几句的冲动,还想闻闻她发髻飘出来的香味。漂亮女人却转身飘然而去了。

“讨厌!”洛鱼在心里对

她说。新新人类般口吻。

洛鱼像流氓一样跟在漂亮女人的后面。透过女人薄如蝉纱的裙子,洛鱼清晰地看见了她的胸罩的束带,白色的,中间由银丝扣相连,她的丰腴的腰身一摆一摆的,浑圆的屁股抖动得很厉害,几乎与腰身脱节。

吴为正与另一个老头儿,也就是副部长人事部的郭朝仕开心地聊着天。内容是上月工资的二次分配情况。这是对打麻将战果的另一种说法。吴为说,如果最后一把青一色不自摸,那就走远了。“走远了”的意思是输惨了。郭朝仕说,我的手儿确实不顺。

“洛科长,坐,这是吴部长亲自给你泡的茶。” 郭朝仕热情地对洛鱼说。

漂亮女人带给洛鱼的心动骤然停止了。洛鱼很警觉地坐了下来。领导越彬彬有礼就越要小心翼翼。

“来,抽烟。我给你点上。”郭朝仕说一脸阴笑地说。

“洛科长,真有魄力呀!”沉默了半晌的吴为开口了。话里藏着刺。

洛鱼猛然明白了,先前会上的一鞭子表面打在了那位劳资员身上,其实打在了自己的身上。洛鱼走进了一句俗话的圈套。触着叶子枝枝动。洛鱼用鞭子抽的那个劳资员是吴为的亲信呀!

洛鱼从兜里掏出烟,给两位领导一一点上。霎时,人事部的办公室里或浓或淡的烟圈互相碰撞、缠绕,各式各样的图案在空中不断变换,有的像胸罩,有的像屁股,有的像嘴脸。

吴为没有下说了。这比他继续说更显威力。

洛鱼如坐针毡。

洛鱼最后对两位领导说,没有你们的提携,我只是狗屎一堆。然后提前退出了办公室。

洛鱼飞也似的往县城赶去,向自己的女人赶去。

以为是给自己报喜的女人一把就将洛鱼按倒在富岛公寓的那张温床上。一脸的妩媚。

一脸妩媚的女人口中喃喃道:“鱼,我的鱼,你会成熟起来的,尽管成熟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但你一定会成熟的。我是多么期盼着你的成熟,爸爸也盼期着你的成熟,那时候,爸爸就会引领你走进政坛,走上更大的舞台。这样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

洛鱼无语地揉摸着女人美艳的酮体。心里却是一阵阵地恐惧。即便女人的手如何的努力,洛鱼的小弟还是在女人润泽的草地外游走。

“你怎么了?”女人叫唤了一声。

叫唤声穿透了男人的耳膜。

洛鱼的泪水哗啦啦就下来了。

当听完洛鱼的讲述后,覃瑶再次叫唤了一声:“我的妈天,我爸昨天才教了你为官之道。你怎么忘得这么快吗?你是这样体现你的魄力的吗?魄力在无形之间,威信在无言之中。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叫唤声再次穿透了男人的耳膜。

女人的泪水也哗啦啦下来了。

眼泪是伤痛的诠释。

温暖的铁石

雨跟忧伤具有很强的关联性。雨不停地下,就一定有人不停地忧伤。雨像一张厚实而密集的蛛网一样,罩着整个世界,也罩着覃瑶的心。

洛鱼已经好久没去见覃瑶了。洛鱼记着覃瑶的话:“你要么做泥土,要么做铁石。既然你已经走错了一步,那么就应当意志坚定地走下去,错了也不要道歉,让人

失望了也不要道歉,就算对我也是如此,否则你将一世无成。”因此,洛鱼坚持不去见覃瑶,只有这才能证明自己真是铁石做成的。当一个人成为一块铁石时,才能历经风雨,终见彩虹,才能紧跟时代步伐,走上官场的康庄大道。

雨不停地下。

素容和小儿子正坐在火炉边交谈。自从洛浪顿悟后,素容就很乐意和他交谈。在素容的眼中,洛浪是佛祖宽恕她罪孽的证据。从某种意义上讲,洛浪而今成了素容心中的佛。

洛浪说:“我的农贸公司将在半年之内垄断县城的蔬菜供应市场。”

素容将“垄断”听成了“弄乱”,不停地问:“老二,你是不是搞破坏?”

洛浪说:“是垄断。”

素容的脸上仍然一团疑虑。德昌想加入他们母子俩的谈话,但素容好像不情愿。她对自己的男人说:“德昌,你到佛堂去点一柱香。”

素容面对此佛,惦念彼佛,盼望成佛。

德昌看了大儿子一眼。德昌与洛鱼一样,没什么信仰。没有信仰的德昌对洛浪是否真的立地成佛抱有很大的疑惑。在他的眼里,洛鱼给他带去的欣慰显得更真实,更持久。但他现在的使命是去佛堂点香。洛鱼现在的使命是继续验证自己是铁石还是泥土。不同的使命决定了父子俩只能檫肩而过,而没有言语。

洛鱼走到窗前。继续看雨。

真想冲进雨中,但洛鱼十分担心自己被雨消溶。如果那样的话,洛鱼就变成了一滩水。院坝里的水正哗啦啦地流向房屋的尽头,它的最终去向是村里的大粪坑。

洛鱼不能变成水。

已经是晚上九点。

不远处有狗叫声。这一定让行人受惊了。

院门有人影现。这一定是受惊的行人。

人影撑着伞。这么大的雨,伞只能是配着。

洛鱼说:“妈,有客人来。”素容并不理大儿子,她正忙于与此佛对话。德昌也不理大儿子,他正忙于与彼佛对话。

人影正在穿过葡萄架。迎接客人的重担挑在了洛鱼的肩上,感觉很沉,因为下着雨。

正常情况下,穿过葡萄架只需要五秒钟,但一分钟过去了,人影还未钻出来。人影一定正站在葡萄架下的巨大阴影中。她不现身,说中有事,而且与迎客的人有关。迎客的人是洛鱼,这说明与洛鱼有关。

雨越来越大。哪怕被大雨消溶,洛鱼也必须跑过去,就算变成一滩水,洛鱼也必须流过去。

雨滴打着洛鱼的额和脸,疼并冰凉着。

人影丢掉了手中的伞,将洛鱼紧紧抱住。

洛鱼是一块冰凉的铁石。被雨水淋湿了显得更冰凉。人影通体湿透,比一块淋湿的铁石更冰凉。

两个冰凉的人拥在一起,在互相寻找温暖的东西。

温暖的东西是舌头。她真想咬断洛鱼的舌头。

洛鱼的舌头仍然完好无损。

人影说:“我知道你不会主动来见我。你一定记着了我的话。你正在变成一块铁石!”

洛鱼说:“这不是你的希望吗?”

人影说:“我在黑夜里是来看一块铁石吗?”

洛鱼说:“你不会来看一块泥土或者一滩水。”

人影笑了。笑得很轻微,不至于让佛和佛面前的人听见。

洛鱼和人影一起走进光亮。洛鱼说:“妈,瑶瑶来了。”

素容像受惊的鹿一样蹦了起来。洛浪像受惊的猴一样跳了过来。德昌像受惊的牛一样奔了过来。他们都傻愣愣地看着两个水淋淋的怪物。鹿泪光闪闪。猴不知所措。牛神情默默。

鹿清醒了过来。在她的眼里,一朵鲜红的花儿正在洁白的大地上绽放。一束红光刺破了她的泪腺,水哗啦啦地坠落,像户外的雨。她说:“大女儿,你的手好凉。”

猴也清醒了过来。他绕着覃瑶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手不停地抓着猴毛,眼睛不停地闪着灵光。他说:“瑶姐,你好漂亮哟!”说完,又绕着转一圈,再一圈。头不停地在肩膀上摇晃,脚不停地在地上踩跺。又说:“大哥,你好幸福哟!”

牛也清醒了过来。他奔向厨房,端出一盆滚烫的热水,水中飘浮着一根崭新的白毛巾。他又奔向自己的卧室,稀哩哗啦,取出一把明晃晃的电吹风。他又闯进洛帆的卧室,翻箱倒柜,抱出一捆各式各样的衣服。片刻,他又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过了好半天才跑回来,一只手攥着一个小口袋,一只手端着水杯,说:“瑶瑶,先吃一包感冒冲剂。”

覃瑶的脸上绽放出明亮而夺目的光芒。是的,越来越亮,它正在穿透雨夜的长空,投向遥远的,不可汲及的天际。

看着洛鱼拥着瑶瑶走上楼去,洛家的天气预报员轻声对妻子说,“明早,天气就会放晴。”

夜很深了。

屋里时不时还有脚步声,德昌夫妇已经好几次走过大儿子房间的门前。这夜,他们睡不着了,可以想象,他们还会坐在炉边或者靠在床头争论一个更加激动人心的话题。而他们的大儿子和准媳妇正躺在在一张充满温馨,充满浪漫,充满情欲的床上,相依相偎,从对方的身体里感受生命的切实存在。

天亮了。洛鱼不情愿地睁开眼。几缕阳光透过窗棂照射在白色的墙壁上,光亮而刺眼。洛鱼大口大口地汲取着清新而湿润的空气,以让脾肺接受自然的洗涤。窗外,几声鸟叫清脆而响亮,这是这个季节里本没有的,实事上是源于洛鱼心里的动听的声音。

洛鱼伸了伸腿,张了张手臂,床竟然是如此的宽大。

“瑶瑶。”洛鱼在心里呼唤了一声。女人已不在洛鱼身边。难道她像梦一样来了又像梦一样走了?!

洛鱼翻身起床,快速下楼,客厅里传来了声音。

“┅┅仁镇比县城好多了。”覃瑶说。

“差太远了,就拿煮饭来说,差不多几天就得扛一罐煤气,每次都把你伯父扛得喘粗气。”素容说。

“谁说我喘粗气了?”德昌很不服气,他认为不能在准媳妇面前丢气质。

素容没有反驳男人的话。

洛鱼便走了过去。素容瞪了大儿子一眼,属于用恨来表达爱的那种眼神。她说:“天天睡懒觉,你看人家瑶瑶,老早就起床做饭。”

洛鱼戏谑地说:“一个女人,她居然没忘记入嫁第一天清早的职责。”

覃瑶冲过来就给洛鱼一拳,柔柔地一拳。

素容笑了。德昌也笑了。

素容不愿见大儿子闲着,说:“鱼娃,快

去抓泡菜。”

覃瑶忙忙说:“伯母,呆会儿我去。”

素容神采奕奕地对大儿子说:“你看瑶瑶多好,就比你懂事。”

洛鱼嘻皮笑脸地说:“儿好不如媳妇好。”

素容说:“你就知道耍嘴皮子。”

洛鱼突然发现瑶瑶穿的是还是昨夜穿的那套衣服,便吃惊地问:“妈,出了一整夜的太阳吗?”

素容说:“火炉就是太阳。”

洛鱼敢说,这是母亲口中冒出的最美丽,最形象,最富诗情画意的句子。激情出诗人,一点错不了。

覃瑶说:“伯父伯母考虑得真周到。今天早上,我的衣服就放在房间门前。”

德昌说:“是你伯母洗的,守着火炉烤了大半夜。”

如果洛鱼没猜错的话,父亲把功劳的一半让给了母亲。果不其然,素容说:“这跟我无关。”

覃瑶看着他们互相推功的样子,脸上笑成了一团。

洛鱼凑上去说:“看来不是你们洗的,也不是你们烤的,是我!是我!”

覃瑶冲过来又给了洛鱼一拳。

素容笑了。德昌也笑了。两个笑着的人不再争执。

这时候,洛浪睡意朦胧地走过来,说:“你们笑什么呀?”听他一问,大家也都再次笑了。

吃饭时,天空突然暗淡下来。德昌连续三次放下碗筷到院坝里去望天空。德昌每次回到餐桌的时候素容都用眼睛斥责他:“没教养!”德昌肯定读懂了,但并不理会。除了洛鱼,没有人知道其中的缘由。

早饭结束。一点一点的雨从天空飘落。素容凑到德昌耳边说:“你不是说今天要出太阳吗?”德昌阴沉着脸,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见雨不停地下,德昌就开始忧伤了,为自己天气预报失灵而忧伤,为心里某种不祥的预感而忧伤。在德昌的记忆里,他的天气预报失手过两次。第一次是在二十年前冬天的某个清晨,雾气笼罩着仁镇的天空,德昌对正准备回娘家的素容说,今天要下雨,你就撑把伞吧。素容坚持说今天是个大晴天。为此,德昌还挨了女人一顿臭骂。结果那天真是放晴了。不久,素容遭难蹲监狱。第二次是在十二年前冬天的某个黄昏,寒风呼啦啦地吹。德昌对父亲说,明天早上房顶就会积上雪。可当天晚上并没有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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