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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阅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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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女与她的梦中之门(6)

我稀里糊涂,莫名奇妙。一点也搞不懂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被投进监狱,而是被重新放回九月里镜子般熠熠闪烁的阳光中。  那个尼姑庵庭院里,高大的树枝重叠交错,在头顶沙沙作响,响得我心底堆满了绿绿的寂寞和一种没有准确对象的思念。我的瘦鸭爪似的裸脚旁,浓郁得如蜜似酒的石竹、天竺葵、矢菊野蒿们古怪的吟唱,挽歌一般点缀着这世界末日。遍地艳花在我眼里全是撒在棺材上的祭奠之花。这世界遍地棺材。  我无比懊丧,想不明白为什么不把我投到监狱里去,而非要把我留在外边四敞大开的阳光中。那阳光爬在肢体上,不动声色,貌似温暖,却充满冷冷的杀机。  很多年过去,许多问题想得骨头发凉,仍然想不明白。大概是脑子里问题太多的缘故,有一天,我对着镜子端详自己模糊不清的脸颊时,忽然发现我太阳穴下边的耳朵上,坠着两只白光闪闪的“?”造型的奇大无比的耳环,我走路或摆动颈部时,那耳环就影子似的跟着我的脚步丁冬作响,怪声怪气,那声音追命地敲击在九月的门上。  我发誓那耳环不是我或别人戴上去的,它肯定是自己长出来的。  静寂之夜,我仍然习惯沉湎于九月这扇打不开的死门。我在设想自己的死期,这种没完没了、不厌其烦的设想,简直成为我生命里一个无法抵御的诱惑。死在九月,死在九月,我每天想,这是我惟一的梦想。  我无需等待那颜色褪到尽头,败局早已注定。  我想,那九月的歌为我而唱。nbspnbspnbspnbsp

麦穗女与守寡人(1)

一  附魂的钉子  从英子家的四层楼上我们摸着黑走下来,这时已是深夜两点二十七分。这一天是四月十日,是一个属于我私人的纪念日。实际上,在我拼命挽留、营救那奄奄一息、垂危可怜的婚姻生活和另一场绝望的情感生活而全盘宣告失败之后,我已经死了。  破碎的九月躲在那人身后秘密地将我遗弃,而我的内心永远无法把它喊叫出来。由此,我也懂得了这个世界上能够叫喊出来的绝望其实是一种激情;而只能把它密封在心底、你必须在众人面前装作什么也不曾发生、你只能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的那种东西,才是真正的绝望。  九月之后,我再也谈不上什么纪念日了。  英子,我的一位诗意、温情而漂亮的女友,拉我到她家里度过了这个本应属于我独自一人去承担的日子。  英子送我下楼时,我们拉着手在漆黑的楼道里探着步子下行。我是在这一刻忽然发现了这个世界上居然存在着一双和我一样冰凉如玉的手。这个发现在一瞬间使我感到此时的世界不再孤单,此时格外温暖。  我一直以为,人类除了眼睛可以说话,人的手是最准确的一种语言,而嘴唇发出的声音

只会给人们的心灵交流帮倒忙。如果一个人你能够读懂与你牵拉着的另一个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的手的语言,那么你们的心灵和情感就非常贴近了。  英子有一个温暖的家,温暖的丈夫。我是在四月十日这个弥散着稻草般淡黄色的阳光和清香的下午来到英子家里做客的。英子的家到处流溢着女主人的太妃糖似的暖红色情调。  我在她家里坐上一小时之后,有一秒钟奇怪的时间,我忽然走神怀念起旧时代妻妾成群的景观,我忽然觉得那种生活格外美妙,我想我和英子将会是全人类女性史上最和睦体贴、关怀爱慕的“同情者”。这堕落的一秒钟完全是由于我那破罐破摔的独身女人生活的情感空虚,以及我那浮想联翩的梦游般的思维方式。但只是一秒钟的堕落,转瞬即逝。一秒钟之后,英子的温和智慧的先生便在我眼里陌生遥远起来。这种陌生遥远之感来自于我内心对英子的深挚友情的忠贞不渝,和我的情感方式的不合时尚的单向感、古典感。  英子拉着我的手送我到楼下时,大约是深夜两点二十八分。楼前空地上散发着寂天寞地的黑暗,如一头东方女子绵绵长长的黑发缠绕在我们身上。大约凌晨两点二十九分到两点三十分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一件事。当时英子正跟我说着什么,也许是问我冷不冷,也许是问我对她的先生印象如何。我什么全没有听到,我只是隐约感到英子那柔美的声音在我的被夜风吹拂的冬衣与切肤的身体之间温暖地穿梭,在我空荡的呼吸里滚动。我的理智命令我去倾听和判断那声音的意思。但我混乱的大脑却忽然锈在思维边缘处的一个钉子孔上,毛融融的黑夜使我的想像力变成一把穷追不舍的锤子,紧锣密鼓无声地敲在那钉子上。  于是,我看到五六米远处站立着一根墓碑一样硕大而耀眼的钉子,钉子后边半蹲着一个高大滞重的男子,他所以半蹲着,是因为他想把自己色情的脸孔和暴力的目光隐藏在钉子身后。那钉子尖锐地步步近逼,阴森狰狞,在它的牵引下,那男人向我和英子走近。我一把拉住英子,并且疾速转身。倒转过来的世界再一次让我惊愕不止目瞪口呆:我发现身后的场景是身前场景的全部复制,那逼人的钉子自动地向我们咄咄走来,钉子的身后是另一个蓄谋已久的猥琐的男人。  我担心英子发现这突然袭来的意外会惊慌失措,受到惊吓,而她对于惊吓的本能反应——叫喊,反馈到我身上则是更大的恐惧。  在英子什么都还没有明白过来之时,我们的前胸和后腰已经死死地顶住了那两只催命的钉子,和两个男人猥亵的狞笑里展开的闪电般雪白的牙齿,那一缝亮亮的牙齿的确是这个暮冬深夜里的一线白光。  如果我是独自一人,我将百分之百地束手待毙,听之任之,在狼群里反抗挣扎是愚蠢而徒劳的。我知道,男人使用钉子作凶器时只是要我的身体,我身上、手上、颈上的贵重饰物以及皮包里的钱,丝毫改变不了局势,救不了我,除了束手待毙毫无办法。但此刻英子无辜地站在我身边,像一只什么都没发现、毫无自卫准备的迷人的羔羊,一株九月天里草坡上弯着颈子波动的母性的麦穗。于是,我莫名的责任和毫无力量的力量便鬼使神差而来。  我对着那两只逼人的钉子说:“我跟你们走,去哪儿都行,但是你们要让她回家。”  两只钉子诡秘地相视一笑:“为什么?”  难道不是吗?我这种守寡人专门就是用来被人劫持和掠夺的,我天生就是这块料

。而且我早已惯于被人洗劫一空,我的心脏早已裹满硬硬的厚茧,任何一种戳入都难以真正触碰到我。  两个男人发出钉子般尖锐的咳嗽:“如果不呢?”  “没有余地。碰她一下,我杀了你们!”我说。  又是一阵钉子般急迫的怪笑。  然后,四只老鹰爪似的男人的手便伸向我们的胸部和腹部。我急中生智,一脚朝身前那男人的下腹踢去。  咣当一声,那逼人的钉子和着那男人一同倒下。接下来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抓起躺倒在地的那只尖锐的钉子转身朝身后的那男人的腹腔刺去。一股黑血像浓烟一样喷射出来,与这骚动而清瘦的夜晚混成一片。那男人被放血后顷刻间抽缩变小,欲望和血肉全从扎伤的钉孔中涓涓流淌,释放殆尽。一会儿工夫,他就像一只细如粉末的雨天里掉落在泥浆中的高腰皮靴,慢慢躺倒下去……nbspnbspnbspnbsp

麦穗女与守寡人(2)

“你在想什么?”英子在拉我走远的魂。  这里,我发现我和英子已经漫过了黑得浓艳的狭长旷地,遍地瓦砾及堆积的废弃物伸手摊脚地伏在我们脚下。它们像水中浮物,不断闪烁沉浮,发出咝咝的呼吸声。一株看不见花长而紧迫地从我的耳鼓滑过。一座座火柴盒似的大楼向后边飞速移动,那些沉睡在市区中的大楼,由于高耸,使人感到它们总有一股慌里慌张、心怀鬼胎的劲头。  我注意到我身边的司机长了一双很鼓的眼睛,像甲亢病人似的,黑眼球从他那过多的眼白上凌面凸起,随时可以奔射出来,深深地陷到我和英子的身体里去。我还注意到,他的瘦脖颈上一根蓝蓝的青筋突现暴露着。我记住了这根青筋。  “要不要拐?”我身边的鼓眼睛司机又通过反光镜看后边的半张脸的眼色。  我变得忧心忡忡。我觉得鼓眼睛的话总是指向某一处我和英子听不懂的暗示。  作为一个娴熟的出租司机,难道他不知道我和英子要去的地方怎么走吗?我在想“拐”这个字,拐弯还是诱拐?我回头望望英子,她满脸惊慌,身体倾斜,坐在尽可能离半张脸远些的后座角上。  我故作镇静,对她说了声:“快了。”  这时,车子猛一下急刹车。我的胸部一下子撞到身前坚硬的驾驶台上。同时,我听到英子咣当一下重重地跌在前后座之间的挡板上和随之而起的一声凄厉的叫喊。  “你们干什么?”这声音从我的喉咙里发出但那已不是我的声音。  鼓眼睛嘿嘿一笑,“出了点故障。”  半张脸在阴影里闷闷地说:“调一调那个。”  于是,鼓眼睛东摸摸西按按,还用脚踢踢驾驶台底下的什么家伙。我模模糊糊看到一颗亮亮闪闪的钉子从驾驶座底下滚到我的脚边,它在朝我眨眼发笑。我不动声色,慢慢移出一只脚把它踩在我的脚下。  车子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启动了,平缓行驶,仿佛刚才什么也不曾发生。  我用余光看到鼓眼睛正在用一只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进自己的裤兜摸着,摸了很久,然后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握在手心里,从肩上递给了身后的半张脸。五颜六色的街灯在他的眼球上闪闪烁烁,不断变换的色彩使那对鼓眼球鬼鬼祟祟。  我心里盘着刚才半张脸说的“调一调那个”的“调”字。调什么呢?调仪器?调情?调戏?  这时,车子行驶到了一个光明的路口,虽然依旧没有人迹,但路口处空空站立的那个有如士兵一样挺拔的警察岗楼,使我觉得这是一个安全的

地带。  英子把她那冰凉的手从后边搭在我肩上,对我说:“咱们在这儿下车好不好?”  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侧过头冲着鼓眼睛说:“我们要下车。”  “还没有到地方嘛。”鼓眼睛和半张脸几乎异口同声。  “可我们就是要在这儿下车。”我说。  鼓眼睛那暴露青筋的细长脖子转动九十度,那双鼓眼睛当当正正对准了我。他嘿嘿一笑,“上来了就别想下去,到地方再说。”  我已经切肤感到他那双眼睛已经从他的眼眶里突奔出来射进我的身体了。  “你让我们下车!”我声嘶力竭叫一声。  鼓眼睛又是嘿嘿一笑,“如果不呢?”  半张脸这时阴森森地用他那半条命去牵拉扶在我肩上的英子的手。老天!他的半条阴魂已经在碰英子了。  我完全乱阵了,只听到自己脑袋里响了一声巨雷。沉思的驾驶台上那只咔咔跳动的表针也空荡荡鸣响。  “十三,十二,十一,十,九……”我在心里开始倒计时,等待那深入骨髓的诱拐命运的最后一刻。  出租车驶出了那条有着光明路口的街,进入了一条狭长的黑色甬道,小路两旁昏黄的街灯扑朔迷离。我知道,街灯——这个黑暗里惟一的见证者,早已像众多的人一样惯于撒谎,它已不再代表光明。  “八,七,六,五……”  ……呵那黑楼梯走廊……狭长的旷地……粘糊糊死在细如粉末的雨地上的胶靴……栏杆围住的伸手摊脚的废弃物……睁大眼睛盯住我和英子款款走过的骷髅……看不见的虚掩着脚步声的旧木门……没有花一闪,就从镜框中走下来:  “你这会儿正在干什么?”他的声音好像从门缝外边虚而不实地传进来。  寂旖凝视着卧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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