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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阅读(1 / 1)

此刻,在神霄殿后院宽敞华丽的花厅里,朱勔与徐铸、应安道、王仲闳这几个心腹正在密议。

“不许劳军,似乎有违惯例吧?”两浙转运使应安道小心翼翼地进言,“宋江目下圣眷正隆,又统率大军,似不宜这么早与他破脸?万一激怒了他,老大人会很吃亏的。”

朱勔傲慢地一笑:“他敢拿本官如何?莫非敢动手杀我?我这锦袍披在身上,这小吏就不敢伸一个指头。我就是要玩死他,哈哈……”

朱勔长得肥头大耳,身躯高大,身着一袭锦袍。他这锦袍煞是怪异,在左肩和右臂处各用金线绣着一只金手印。原来他曾谒见皇帝,皇帝用手抚摸了他的肩膀;还有一次是皇帝赐宴,皇帝亲自握了他的手臂。于是朱勔就把黄帛缠在臂上,以示炫耀。后来觉得系黄帛不方便,干脆就绣了两只金手印上去。

应安道暗暗摇头,知道朱勔骄横惯了,视苏州为禁脔,又受了蔡京、童贯指使,故意为难梁山军。他却不想想,宋江亦是皇帝宠臣,麾下数万大军正向苏州开来,到时扣上一顶“延误军机”的大帽子,任谁也吃罪不起。而且宋江是盗魁出身,还未招安时就曾痛斥杨戬。这样的人,手绾重兵,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还是不要趟浑水了。这样一想,应安道坐不住了,正待告辞,门官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朱勔脸色一沉,喝道:“跑什么跑?真没规矩?”

门官惊恐未消,结结巴巴地道:“海,海,海州……”

应安道温言道:“慢慢讲。”

门官喘了一口气,道:“海州应奉局干办官李,李逵来了。”这下说得还算顺溜。

应安道脸色顿时变了。朱勔也有点心惊,道:“他来干什么?不见。”

“被,被围了。”门官道,“李逵带兵围了后院。”

当地一声,徐铸失手打翻了茶碗。

两浙提刑王仲闳是原丞相王硅的儿子,到底有些城府,沉吟道:“久闻这厮是个凶徒,非常鲁莽,老大人还是回避一下吧。我去打发他走。”

朱勔强自镇定,道:“这厮己受了招安,官卑职微,怕他怎地?”便问门官:“他说了什么?”

“俺说你是个王八蛋!”门口有人大声道。

众人抬眼望去,见一伙大汉走了进来。当先一人身高八尺,黑布包头,一身黑甲,腰插两把阔口板斧,正是李逵。左右是鲍旭、项充、李衮和几个大头目。

朱勔脸色一沉,道:“李逵,你受了招安,吃了朝廷俸禄,如何这么不晓事?还敢辱骂上官?我弹章一上,便革了你的差事。”

“他娘的,你提举个应奉局,俺宋江哥哥也是提举应奉局,”李逵瞪眼骂道,“你敢管到你爷爷头上?”

“哥哥,跟他废什么话?”鲍旭抽出阔口丧门剑,充满杀气地道,“宰了算了。”

“你,你敢!”朱勔浑身颤抖,色厉内荏地道,“看看,看看……”他手指着锦袍上的两处手印,“官家御手曾抚之,你如伤我,就是伤官家之御手。”

“直娘贼!”李逵左手一伸,便抓住他衣领,右手握成拳头在他眼前晃动着,“看见没有?官家夸俺是铁拳。俺要用官家夸过的拳头揍你。”

李逵并非吹牛哩,上次觐见,皇帝确实夸过他的

拳头。朱勔便见这拳头突然变大,狠狠砸了下来。眼睛一黑,金星乱冒,接着就瘫倒了。

应安道等三人吓得簌簌发抖,他们都是朝廷命官,应安道职位比齐小远还高,但在李逵这种人面前,官再大又有什么用?

“呵呵,脓胞,轻轻碰了一下就晕了。”李逵扫了一眼朱勔,对鲍旭道,“把他捆起来,等宋江哥哥发落。”随即又盯着应安道三人,呲牙一笑:“哟,都是上官,坐,都请坐。”

应安道道:“将军请坐。”

项充吼道:“叫你坐就坐!”

应安道三人吓了一跳,在紫檀桌边坐下。

“你们三个,写一个,那个什么,”李逵仰头想了半天,“对了,奏折。写一个奏折。就说,这朱勔不供应粮秣,延误军机,差点激出兵变。写好了交给俺发出去。现在就写,就在这里写。”

李逵当然没这些点子,而是受了秦明的指教。秦明久历官场,知道这些花花点子。只要奏折一上,朱勔延误军机之罪就坐实了。而上奏折人是绝对不敢声称受人胁迫的。

应安道三人哪敢不听,他们官职不低,有专折上奏的权力,当下便借了朱勔府的纸墨,写了奏折,又派人取来官印钤上,李逵道:“先委屈你们,都关起来,等俺哥哥来了,一并发落。”

第三十一章 斥朱(2)

梁师成悄悄走进睿思殿台球室,见谭稹正在陪着皇帝打台球。便站在一边观看。这个台球室,除了球桌,在北墙下还摆了一只长沙发,左右各有一只单人沙发,中间是一条红木茶几。

沙发皆是丝绸面料,上绣龙凤,沙发边缘嵌金装银,金壁辉煌。这却是齐小远半年前进奉的,说是仿海外西国宫廷陈设。同时还进奉了几幅风景画,画面逼真,极其写实,是齐小远自绘的。因为缺少油画颜料,就用一般颜料代替,表现力逊于油画,却强过当时任何一种画法。

墙角还摆着一只大煤炉,用铁栏围着,看炉的小黄门垂手侍立,脑袋一点一沉的,昏昏欲睡。一条铸铁管从炉筒沿着墙角延伸上去,在天花拐角折了一个弯,管口从天窗通向房顶。这是李俊去年进贡的十只取暖炉其中的一只。今年又进贡了十只,后宮的主要房间至此都装备上了。

梁师成和皇帝心知肚明,只有宋江才能鼓捣出这玩意。梁师成倒是去年就用上了,李俊的工匠在给皇宫装炉时,也悄悄给他的卧室装了一个。他还知道李师师、赵元奴家各有一个取暖炉。此外再也没有了。

这取暖炉造价昂贵,单是那粗而长的铸铁管,管壁那么薄,是工匠千锤百练煅制出来的,真正的“百炼钢化绕指柔。”以梁山的财力,都不可能大批生产。梁师成据秘密线报,连宋江自己的房间都没装取暖炉,这令他有一种备受尊重的感觉,对宋江很满意。

他眼光掠过取暖炉,落在沙发上。一个小女孩歪在沙发上,口角流着涎水,己经睡着了。茶几上堆了一堆花花绿绿的积木和玩偶。梁师成又不觉微笑起来,因为这积木、玩偶也是宋江陆续进贡的,进了数百套。

这些积木有可以搭建城堡、皇宫、寺院的,有所谓“智力”拼图、可拼成动物、草原的,有变来变去、宋江称之为“魔方”的,有游戏如“华容道”的……

官家对每一种都爱不释手,

亲自挑选了几十套最为精美的,留给柔福帝姬和自己玩,余下的颁赐诸王、亲信大臣。所以当皇帝派王安中传召令梁山出兵、旋即又派人去追赶王安中、企图收回成命时,梁师成理解皇帝矛盾的心理。

他眼光离开熟睡的柔福帝姬,扫向高大俊美的谭稹。

谭稹是奉召从西北赶回来,预备就任两浙制置使的。他早已进京,借口整军,却天天进宫觐见,陪皇帝打台球。自齐小远进献台球后,这游戏不久就从宫中流出,市井闾巷也开了不少台球馆。既是皇帝喜欢的游戏,像谭稹这种大宦官虽然常年在外统兵,也是要加紧苦学,以迎合上意的。

不过他的技术虽然不错,比起皇帝就差了不止一筹两筹。此时己过三局,被杀得汗流夹背,越打越失水准。

“谭稹,你不行嘛!”皇帝哈哈一笑,“寡人有几球失了准头,看出来没有?那是故意让你。这样你也赢不了?比武松可差远了。”

皇帝至今仍记着与武松的那次比试,最为过瘾。有时甚至想飞召武松进宫陪球,但自知荒唐,也就想一想罢了。他己不是当年的端王了。

“奴婢在西北球艺最高,没有对手。”谭稹苦笑道,“可在陛下手底下,使尽浑身解数,却也占不了一星半点便宜。陛下是天生圣人,各种技艺皆是天纵,不是人力可以对抗的。”

梁师成心道:“这么肉麻的马屁也敢说?这谭稹大有长进啊!”

皇帝放下球杆,摇着头道:“跟你打球很没劲。”又看看梁师成,问道:“什么事?”

“王安中从梁山回来了,正在宫外等候。”梁师成道,“陛下是否召见?”

“哦。”皇帝笑道,“他可去了不少日子,终于回来了。宣。”

梁师成道:“就在这里?”

睿思殿是后宫,皇帝起居之处,除了宫女、宦官,外臣是不能来的。不过也有特例,极少数皇帝特别眷顾的宠臣也曾在这里被召见过。

“就是这里。”皇帝不以为然道,“宋江曾道,海外西国帝王有在卧室甚至厕上召见大臣的。在台球室算得了什么?宣。”

“官家中宋江的毒太深了,”梁师成暗忖道,“不过那宋江见闻真个广博,谈古论今,天上地下,桩桩件件皆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想不中毒都不行啊。”便对小黄门道:“宣王安中!”

王安中捧着一叠奏折、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跪拜山呼之后,便侧身站在一旁。

皇帝上下打量着他,觉得他气质风貌比在京时有了不少变化,人还是那个人,服饰还是那个服饰,但就是变了。皇帝微感奇怪,问道:“王安中,你面带喜色,看来此行甚有收获吧?”

“大有收获,不虚此行。”王安中恭谨地道,“此行见闻,尽载此表中。”

“呈上来。”

梁师成接过奏折,双手捧递给皇帝。皇帝接过,觉得入手甚沉;心道:“这奏章怕有几万字吧?这王安中好不晓事,不知道朕很忙吗?写这么多,谁耐烦看?”然而王安中也是他宠信的臣子,不得不表示一下关注。

皇帝走到墙边,在単人沙发上坐下,爱怜地看了一眼柔福帝姬。先不看奏折,淡然地道:“王安中,宋江己然出兵了吗?”

“元宵节当日,宋江己率军

下山。臣当日己有奏折给陛下奏明了。”王安中道,“宋江现在只怕早己与魔教接战了。”

“朕着人二次宣诏,宋江接了吗?”

“是。”王安中恭谨地道,“臣刚刚宣诏,钦使就到了。于是宋江又跪接诏书。”

“既然知道朕不欲他南征,为何偏要出兵?朕索要皇甫端、安道全数人,为何不来?”皇帝微怒道,“他跟朕赌气吗?”

原来在王安中宣诏当天,皇帝又派了使者,一是要齐小远赴京就任“江浙荆淮宣抚使司诸军副都统制”一职,而令卢俊义为先锋使。二是索要安道全等五人,这第一件事,齐小远怕是童贯等人阴谋,要把他与梁山分开,自然置之不理。第二件事则与“水浒”书记载暗合。齐小远要破小说中的宿命,当然也不肯放人。

“这,臣以为宋江有建功立业之心,自以为必胜。倒不是轻忽陛下的善意。不放皇甫端来京,因这五人皆有职守,大军己开拔,实不宜有所变更。而且钦使接踵而至,朝令夕改,也令他为难。他不亲自统兵,部下怎能安心?”王安中镇定地道,“臣观宋江并无丝毫怨怼之意。”

皇帝听到“朝令夕改”四字,眉毛一竖,沉吟片刻,脸色渐渐缓和下来,道:“宋江天下奇才,与朕甚为相得。如此亲冒矢石,万一有所闪失,却不是寡人之过?”

“禀陛下,大军早在集结,至今还不出兵,何其迟缓。”梁师成瞥了一眼谭稹,不阴不阳地道,“宋江现在是孤军深入,处境相当不利……”

“对了。”皇帝道,“谭稹,你怎么还不统兵去两浙?”

谭稹一愣,尴尬地道:“枢府还未下令。奴婢这就去催问。”

谭稹与童贯一体,自是故意拖延,等着宋江战败。梁师成心中冷笑,道:“等童贯下令出兵,只怕宋江已战死了。”他把“童贯”两字说得又重又响。

皇帝果然震怒,面色变得铁青。但看看熟睡的女儿,刻意压低声音道:“谭稹,你去找童贯,传朕旨意:无论大军是否会集,十日之内,你和童贯必须出京。不许再有任何借口。速去!再不许进宫。”

谭稹冷汗都下来了,连声应诺,慌慌张张退出室内。

“这些家伙,真是成事不足。”皇帝轻声骂道,看看王安中,“王安中,宋江既己下山。你怎地在梁山逗留那么多天?”

“臣舍不得离开。”王安中大胆地道,“臣上一道表章,已经奏明。”

皇帝点点头,打开奏折,随意扫了两眼,一下就被吸引住了。因为这并不完全是奏折,准确的说,是一本书。书名是“梁山纪闻。”

梁师成是极会揣摩上意的,皇帝的神态变化逃不过他们的法眼。一见便知王安中这折子深获帝心,微笑着向王安中点头,以示嘉勉。

王安中也在偷偷打量着房间,这里的陈设他不陌生,因为他在梁山的客房,也有类似的沙发和茶几。只是没有画,而是挂着当时市镇上随时可买到的傀儡人、木雕面具之类,当时人是不把这些当墙饰的。可是挂在房里,非常別致,与那沙发和茶几与整个梁山的精神风貌水乳交融。

而在这座深宫大院,这间台球室却与周围的环境极不谐调,是一个怪异的存在。感觉上,似乎齐小远就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皇帝终于读完了厚厚的奏折,把头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过了片刻,皇帝道:“王安中。你这奏折真是写的很辛苦啊!”

王安中听不出皇帝是称赞还是挖苦,惶恐地道:“是。臣对梁山泊、寿张县的一切都感到新鲜,事无巨细,有闻必录,不免琐碎。上烦圣聪,真是该死。”

“不。”皇帝笑道,“很有趣,比李彀的奏折有趣多了。那个家伙,每次就那么干巴巴几句,毫无文采。”

“天语褒奖,微臣不胜荣幸。”王安中躬身谢道。

“你很会做文章,”皇帝道,“你笔下的梁山,让人身临其境。那梁山也像是世外桃源,连寡人都心向往之。呵呵……”

梁师成道:“梁山本是盗贼渊薮。自宋江归顺,一变而为桃源,虽然那宋江颇有才干,那也是圣天子仁德感化的缘故,如生公说法,连顽石也要拜服的。”

皇帝又翻着奏章道:“不错。寡人用仁义治天下,一向识拨人才。宋江这个人选对了。看这一段:‘寿张又有军校,乃梁山出资兴办,分別为小学、中学、集训部,招收梁山子弟和寿张一切百姓子弟,小学6-12岁,中学13岁以上,有马、步、水、土木建筑等班,请军中将领、各方名流乃至工匠任教。免收学费。又有新式蹴鞠、蓝球、排球赛事,每季一赛,凡赛时,军民人等无不奔趋,万人空巷,齐聚体育场,亦有人从济州、东平、甚而大名府赶去,蔚为盛事。夺冠者获颁重奖……”读到这里,皇帝停了一下,看着王安中道,“这一段很新鲜,那新式蹴鞠、蓝球、排球,可有实物带回来?”

王安中道:“宋江特别组建了足球、蓝球、排球三支队伍,专要伺候陛下散心,臣己命球队在宝律楼前候命。”

“好,会办事!”皇帝大喜,对梁师成道,“召高俅来。”皇帝踢球,自是要高球伺候。

梁师成道:“陛下,高俅对这新式球法,一无所知。来了也是白来。”

皇帝沉吟片刻,道:“也好。”

梁师成又道:“还有一件事……”

皇帝急欲踢球,心痒难熬,一边往门口走,一边不耐烦地道:“梁师成,你还有完没完啊?”

“是关于朱勔……”

“嗯,”皇帝站住了,“什么事?”

“奴婢先恭喜陛下,陛下大喜!”梁师成突然跪伏在皇帝脚下,双手捧着一只玉如意,高举过头,语气激动地道,“平南先锋使臣宋江首战大捷,破敌五万,斩杀魔首石生,己彻底肃清苏州地区贼氛。”

宋江部破敌不过两万,但当时虚报战功,乃是常事。梁师成没说成破敌十万,己算很“老实”了。宋江是由梁师成引荐招安的。所以宋江立功,他也感到格外有面子。

“什么?”皇帝微吃一惊,也不接那玉如意,狐疑地道,“真的假的?宋江又没上表,你怎地知道?”

“此是何等事?奴婢怎敢乱说?”梁师成道,“应安道有奏章,急脚递送来,奴婢正要奏闻。”

看来是真的了。皇帝嘴角绽出笑容,接过如意,大步走到沙发边坐下,道:“如此大事,怎么不是楼异或宋江启奏?”

等他一看到表章,便恍然大悟。这表章是两浙转运使应安道、两浙提刑王仲闳、徐铸三人会衔,先叙宋江部

将秦明、李逵如何破敌、解苏州之围,备极夸张;又劾朱勔如何刁难王师,不予劳军,差点激出事变,幸得李逵当机立断,扣压朱勔,平江府才能顺利犒赏诸军,当地军民,无不感戴朝廷恩德云云。

皇帝是听说过关于朱勔的种种跋扈情形的,此时便想到,原来朱勔嫉妒宋江的功劳,秦明、李逵官职卑微,无专折上奏之权,宋江本人还未到苏州,平江知府、通判又慑于朱勔淫威,不敢上奏。这应安道三人看不过了,便上章弹劾,所以苏州光复的消息,以一种非正常的渠道传到了御前。

“朱勔可恶!朕要治他的罪!”皇帝怒道,想起李逵的形像,又不觉失笑道:“李逵扣压上官,目无纲纪,姑念初犯,不予追究了。梁师成,你拟一道旨意,并御赐好酒一百八瓶,锦袍一百八条,颁赐宋江,着实奖勉。王卿……”

王安中道:“臣在。”

“你再辛苦一趟,去宋江军中颁赏。”皇帝笑道,“再提那朱勔出来,传朕旨意,着实训斥,以戒下次。”

“臣遵旨。”王安中叩首后便要退出。

“等等,”皇帝道,“你去哪儿?”

“臣去准备。”

“嗐,急什么?”皇帝道,“先伺候寡人踢几局球再说。”

天大地大,不如皇帝游乐重要。皇帝和王安中一走,梁师成便去拟旨。朱勔所犯罪过,极其严重,也只是传旨痛斥,可见圣眷不衰。

但梁师成是不肯轻轻放过他的。在拟旨时,便指明钦使要在平江府衙和宋江部众将之前,面斥朱勔。旨意中的语气,貌似平和,但夹枪带棒,刻薄阴损,足令朱勔颜面扫地,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第三十二章 英雌(1)

朱勔被李逵关押,平江府大半的官吏暗地里开心,他们实在是受够了朱勔的气焰。府衙立即发布文告,四处张贴,大肆张扬梁山大军的战绩,百姓们箪浆壶食以犒劳王师。在一片欢天喜地的气氛中,齐小远率军抵达苏州。

此时梁山南征军共约十万人,除镇江、扬州、金陵各驻军一万外,齐小远与卢俊义各统三万人,分两路进军。齐小远这一路的任务是肃清苏州、秀州地区的义军,打通苏、杭通道,准备进攻杭州;卢俊义一路自宣州攻歙州。两路军约定会师于睦州。另派李俊、武松独领左、右护山军、水军囚牛军以及在金陵、镇江召募的壮勇,共两万余人,南下浙东,以为接应。

具体部署是,齐小远所领马军有先锋军,铁甲军,马军侦察营、工兵营、辎重营,中军左骁骑营。步军有滚刀团牌军,神投军,中军左虎贲营,神兵营,巡检营。水军有嘲风军和狻猊军。此外有火炮军、太阴军各数营。

将领有吴用、秦明、呼延灼、花荣、徐宁、李逵、石秀、李俊、张顺、穆弘、戴宗、李应、阮小七、扈三娘等天罡地煞三十余人。

卢俊义部马军则有左龙骧军,右虎翼军,神盾军,中军右骁骑营。步军有中军右虎贲营,步军侦察营、工兵营、辎重营。水军有蒲牢军、赑屃军。此外有火炮军、太阴军各数营。

将领则有朱武、林冲、关胜、董平、鲁智深、张清、朱仝、柴进、阮小五、张横、杨志、杨雄、孙立、索超等四十余人。

梁山南征兵马,比史书所载的童贯十五万兵力要少许

多,然而齐小远自信他这经过新法训练、裁弱留强的精兵,不说以一当十,当二、当三还是可以的。何况他早有计划,要逐步收编义军。就连秦明、李逵这样杀性甚重的部队,这次也收编了石生的四千降卒。现在齐小远这一军己有四万人了。

到了苏州城下,齐小远于城外十里处立下中军大账,严诫各营,不奉令不许入城。随即委托李彀进城,去拜访平江知府。李彀是监军,皇帝所宠信的太监,派他与府衙打交道,也是让他有机会捞油水。李彀暗赞齐小远会做人,带了一队亲兵高高兴兴地去了。

李彀一走,齐小远立即升帐,召集众将。秦明、李逵上来交了令箭。

齐小远笑道:“秦贤弟,这一次打得痛快吗?”

秦明道:“够劲。下一步打秀州,哥哥还让我做先锋吧?”

齐小远还未答话,呼延灼便道:“我的四千铁甲军闲得够了,秦兄,这次还是我上吧?”

穆弘道:“两位哥哥,从来都是马军打先锋,这一次让给步军吧。小弟的神投军很去开开荤哩,如何?”

他的两个指挥使解珍、解宝异口同声地道:“言之有理。”

李逵道:“甭管你们谁去,都不能拉下我。”

做先锋风险极大,但也最容易立功。宋代战功酬赏最厚,而且对平方腊,朝廷己开出赏格:“一、生擒或杀获为首方十三,白身特补横行防御使,银、绢各一万匹两,钱一万贯,金五百两。次用事人,每名白身特补武翼大夫,银、绢五千匹两,钱五千贯,金三百两。有名目头首,每名白身特补敦武郎,银、绢各一千匹两,钱三千贯,金一百两。已上愿补文官者听。如係官员、文武学生、公吏、将校、兵级等,获到前项人,并拟比迁补官职,仍与支赐。”

方十三即方腊。如果一个百姓杀了方腊,立封防御使,还有大量金银赏赐。杀了明教有名的头目,可封武翼大夫至敦武郎,另有赏赐。酬傭如此丰厚,所以诸将都要争功。

而齐小远则是把征剿方腊当做实战练兵的机会,计划中每一军都是要轮换上阵的。要立功,也要挨个来。

“呵呵,仗是打不完的。”齐小远道,“我告诉你们,围攻秀州的方七佛部有六万多人,人数比我们多一倍,装备齐全,堪称劲旅。对方七佛,只能诱之,不能硬撼。所以这次打先锋的,是许败不许胜。来来,谁自告奋勇?”

这一下,众将都不响了。诱敌可是最难的战术,也很失面子。

“怎么?”齐小远道,“都不吭声?那我可要点将啦?”

吴用道:“只要诱敌成功,可领双份功劳。”

诸将均想,若不成功呢?是不是记个双过?

帐中沉寂了片刻,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小妹愿去。”

众将都吃一惊,因为这主动请缨的,赫然是一丈青扈三娘。齐小远也微皱眉头,他有点私心,并不太想让三娘出战。

吴用对齐小远的神态揣摩的十分到家,见微知著,连忙道:“太阴军多是女人,不太适合上阵。”

扈三娘眉毛一挑,道:“军师哥哥瞧不起女人吗?想那方七佛也必是如此。所以正好诱敌深入。”

吴用道:“派女人上阵,那诱敌之计也太明显了。方七佛不会上当的。”

马麟道:“小弟愿领先锋军右一营接受三妹指挥。”

吴用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却听吕方又道:“小弟愿率左骁骑营接应。”

三娘嫣然一笑:“谢谢马哥。谢谢吕哥。军师,还有什么问题吗?”

齐小远笑道:“既然三妹这么踴跃,那,就这样吧。”

确定了诱敌之计,接下来,就该商量在何处设伏了。吴用的行箧里,多得是两浙地图,还有根据地图、在梁山就预先制作好的沙盘模型。当即命人取来秀州地图和沙盘。这制定具体的战术方略,就是吴用和他的幕僚的事了。诸将逐次告退,各去准备。

齐小远道:“李逵留一下。”

李逵心中忐忑,心道:“我扣压朱勔,是不是惹恼哥哥了?”忙来个恶人先告状:“禀哥哥,扣压朱勔可是老秦的主意,铁牛只是执行。有过错也该老秦承担啊!”

齐小远道:“他妈的,我又没怪你,卸什么责?你办这事虽然胆大妄为了一些,也还不错。”

李逵嘻着大嘴道:“莫非有功?老秦胆小不敢干,却唆使小弟去干。这功劳该铁牛领吧?”

齐小远道:“谁说有功?他娘的,你抓了朱勔,他的三千兵为什么不接收下来?”

李逵一愣:“这厮有兵?老秦也没说啊?”

朱勔有私人卫队三千人,马、步、水各一千,是由朱勔之子朱汝贤统领,屯集在苏州北郊。齐小远一接到秦明飞书报捷,便想起这一支兵,立即派出探子去侦察,摸清了屯驻地点。

齐小远道:“你去把这支兵收编了吧。有没有这个本事?”

李逵道:“有。”

“先说说,你想怎么收编?”

“朱勔。”李逵晃着拳头道,“我会揍得他哭爹叫娘,乖乖地交出统兵权。我把他儿子扣为人质,随军行动。这老小子就老实了。我再……”

“行了。”齐小远点着头,“去办吧。这事成了,苏州这一战算你首功。”

李逵大喜,拽拳踢腿地走出大帐。他刚一走出,扈三娘便从帐后闪出,眼里闪着寒光,心里很不是滋味。心道:“你这黑厮,莫得意太早。郎君用人之际,我也不来为难你。等平过了方腊,总要让你死在我手上,方才称心如意!”

齐小远道:“娘子……”

三娘一惊,脸上漾出笑容,道:“郎君。”

齐小远己瞥见三娘凶狠的表情了,情知她与李逵之仇不可化解,颇感棘手,含蓄地道:“李逵这家伙,粗中有细,很能打仗,尤如我的张飞……”

三娘叹口气道:“我知道。郎君现在功业要紧,奴家不会冒失的。”

见她如此顾全大局,齐小远感到欣慰。“走,我陪你进城逛逛,”他开心地道,“我做导游。”

三娘心想原来郎君也去过苏州?其实齐小远最喜欢旅游,高中暑假时,几乎跑了半个中国,自然也去过苏州。

“我不想逛。”三娘道,“我要与军师商讨诱敌之事,助郎君早日收功。”

齐小远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感动,握住三娘的手,轻声道:“废话就不多说了。这次出兵,总以稳妥为上。你要多加小心。”

三娘心道“还不是废话?”含笑道:“我知道。

宣和三年正月二十八日,李逵成功收编朱勔卫队,编成马、步、水三个营,使滚刀团牌军成为梁山第一个集团军,加上收伏的石生部降卒,兵力己膨胀到近万人。

正月二十九日,齐小远以扈三娘、马麟为正副先锋,以吕方为接应,以顾大嫂为女兵指挥,领太阴军护卫营、卫生营、先锋军右一营、中军左骁骑营共五千余人,率先向秀州进军。

秀州,即现在的嘉兴,在北宋又叫嘉禾郡,物产极为富饶,“一岁或稔则数郡忘饥”;“嘉禾一穰,江淮为之康;嘉禾一歉,江淮为之俭”。乃是东南最重要的产粮区,也是军事重镇。

其时方腊专注东南,将北路事尽付方七佛。方七佛手下有八大骠骑,所谓飞龙大将刘贇,飞虎大将张威,飞熊徐方,飞豹郭世广,飞天邬福,飞云苟正,飞山甄诚,飞水昌盛,皆是江南武林名人,各统一万兵马。

方七佛遂领这八万义军攻陷崇德,围攻秀州,又分兵两万,由昌盛、甄诚率领,进入湖州境内。此时秀州知州宋昭年、统军王子武皆是血气方刚之辈,召集守军和义勇,登城御敌,苦守待援。仗着秀州城垣坚固、武器装备和存粮充足,以区区千丁勇和全城百姓,对抗六万大军,竟然硬撑了下来。

久攻不下,方七佛急得跳脚,在城南郊外扎寨,集中优势兵力,专攻南门。他缺乏攻城利器,只是利用人海战术。到了二月初,秀州南门前沉尸累万,鲜血染红城墙,义军急红了眼,悍不畏死,日夜进攻,破城只是迟早的事。

二月初三午时,扈三娘一军偃旗歇鼓、从小路静悄悄地抵达秀州城郊,马麟亲自探阵,远远地便听见杀声震天,义军正加紧攻城,有好几队人己登上城墙,与秀州守军血战。城防形势,岌岌可危。如不迅速出击,半个时辰之内,城必陷落。他立即回营与扈三娘商量。

“三哥常说,计划不如变化,”三娘秀眉微皱,沉吟道,“军师的诱敌之计只怕用不上了。”

形势是很明显的,方七佛这时是不会对一支五千余人的弱旅感兴趣的,既使这队伍有一千多女人。破城在即,攻进了秀州城,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啊?

马麟道:“我们该怎么办?等大军赶到,秀州己经易手了。”

三娘道:“如让方七佛攻进了城,与咱们攻守易势,再要攻下城可就难了。秀州是杭州屏障,此城一失,方腊回旋余地就大了。大嫂,”她看着顾大嫂道,“我要去攻方七佛。你去迎上大军,让他们加紧行军,急速增援。”

“小喽罗的差事,怎地叫我去干?”顾大嫂不满地道,掣出日月双刀,杀气腾腾,“我的卫生营,会救人,更会杀人。”

“那就杀吧!”马麟豪迈地笑道,“我派人去通知哥哥。我们只要撑住一个时辰,大军就会赶来。大嫂,你去催吕方赶上来。现在恐怕用不着接应了。呵呵……”

他说得貌似轻松,但人人心里明白,以五千人硬撼六万大军,既使只有一个时辰,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等着我们。”顾大嫂道,飞身上马,向来路急驰而去。

二月初三午时三刻,随着一声鸣镝,扈三娘率部向正在围城的方七佛部六万大军发起了进攻。

第三十二章 英雌(2)

城垣将破未破,方七佛既高兴又

恼恨,高兴的是终于要拿下秀州,杭州从此有了屏障,可阻北方之兵,总算不负圣公所望;恼恨的是,秀州官兵怎地如此冥顽?明知抗不过,为何还不降?他召来负责攻城的郭世广、苟正,皱眉道:“还要多久?”

郭世广道:“半个时辰。”

“时间太长了。我要一刻之内拿下秀州!”方七佛道,“传我的令,城破之后,大掠三日!”

苟正大喜道:“早当如此!”

原来方七佛军令甚严,他的部下,纪律比较好,不大剽掠,生活也就“苦”一些。打下秀州,不能掳掠,又有什么意思?虽慑于军令,拼命攻城,兵卒心里是不太得劲的。此时方七佛一松口,可以想见兵卒的士气是如何高涨了。

“等等。”方七佛叫住正待去传令的二将,“一刻以三通鼓记时,一鼓登城;二鼓不登,斩队长;三鼓不登,斩尔等大将!本帅亲自擂鼓!”冷笑一声,“去吧!”

城下架起数十只大鼓,此时苟正早己传令下去,诸军欢天喜地,奋勇争先,数百架云梯架在城上,苟正以嘴咬着朴刀,率先向城墙攀登。方七佛手持鼓棒,擂响战鼓。

此时己有一千多义军攀上了城墙,不一会儿,又被守城军逼到城头,不是杀死,就是自己跳下来。战鼓咚咚,义军前仆后继,倒下一批,又上去一批,远远望去,就像成群的蚂蚁,铺天盖地。

知州宋昭年、统军王子武亲冒矢石,冲杀在最前线。两人本是轮换着值守,但今天形势险恶,不同往日。两人从半夜起就登上城楼,一直杀到现在,粒米未进,嘴唇干裂,眼睛布滿了血丝,身上的战袍都能拧出血来。

王子武身躯高大魁伟,极为雄壮,手持双戟,一戟一个,刺倒两个义军。见宋昭年舞着朴刀,披头散发,身背数创,像个血人一般,被一群义军围着,立即冲了过去,大喝一声,连挑三敌。宋昭年鼓起余勇,也劈翻了一个。双足一软,跌坐在地。

“大人,破城就在眼前。”王子武一手搀起他,道,“贼军目的,一是取城,一是图我城中存粮。请大人下令,烧毁粮仓,决不使贼军得到粒米。”

“我与将军,誓与秀城同存共亡。但要念着百姓之苦。烧了粮,一城百姓怎么活?”宋昭年苦笑一声,语气坚定地道,“地方官守土有责。百姓何辜?不能烧。”

王子武叹了一口气,一抖双戟,望着如同潮水般涌上城头的敌军,大声道:“秀州儿郎们,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杀啊!”

双戟舞起斗大的戟花,如同一阵旋风,杀人敌众中。这时蓦见远方十几枝火箭,冲空而起,爆出一团团白烟。王子武放眼遥望,只见明教攻城大军后方,一缕尘烟,直滚入敌军阵中。情知是援军到了。虽然看上去人数不多,焉知没有后队?精神大振,道:“儿郎们,援军来啦!撑住!撑住!”

这火箭和远方尘烟,在城墙上的人,不论敌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守军欣喜若狂,大喊大叫:“援军来啦!援军来啦!……”边喊边向敌军砍杀。因绝处逢生而重拾的斗志,真是非同小可。义军却陷入惊慌之中,阵脚自乱,向城边节节败退。

不久,这好不容易才攻上城的数千义军,在守城军如虹的气势下,像一捆一捆的稻草,从高高的城墙上拋下来。苟正此时刚攀上墙头,身形一跃

,砍翻一个逃兵,瞪眼大叫:“不要中计。不许退!”

但是众军士气低落,谁听他的?往两边一闪,依然向云梯逃去。苟正嗷地一声,仰天一声长嗥,向王子武冲去。只要杀了这个人,秀州必亡。

王子武骤然听见一声狼嗥,心头一紧。在他守城的日子里,听多了这个声音。心知是苟正到了。双戟一挺,大喝道:“孤狼苟正,王子武在此!”

苟正绰号“孤狼,”未投明教前,就是秀州地面的独脚大盗。这两人,一个守城主官,一个攻城主官,终于在城头狭路相逢。

“我来取你脑袋了!”苟正狞笑道,挥动朴刀,刷刷刷就是三刀。

王子武毫不相让,举起右手戟连封三刀,左手戟向苟正腋下扎去。苟正猛一转身,忽然听见破空之声,一枝利箭当胸射来。他用刀一封,当地一声,火花四溅,这时颈项一痛,原来被王子武刺了一戟,血如泉涌。他一声未吭,当即倒了下去。

王子武纵身上前,就用苟正的朴刀,割了他的首级,提在手中,向远处躬身致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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