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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脑髓地狱

作者:'日' 梦野久作

内容简介:

如果诸位觉的《脑髓地狱》太晕眩的话,不妨先看看这本,做一个热身。从短篇开始的话,可以较清楚看到梦野久作的世界观。作者的世界观从短篇到长篇其实是相互贯通,差别不大。从这些短篇也大致看到了《脑髓地狱》的雏形。

个人来讲,我并不喜欢梦野久作所营造的异色世界。他的世界太令人喘不过气,太绝望,太扭曲,太充满人性的黑暗面。看过太多阿婆的小说,在宁静明媚的山庄待太久,无法接受梦野的世界,太残酷。看完后,有一种难以明说的恶心感,再加上发黄的纸页的味道,真的感觉不舒服。

而且,看多了本格推理,实在还难接受梦野久作的作品是推理小说。这些短篇看到和犯罪有关的,更别说有什么侦探出场华丽丽的出场。梦野也许压根没想写推理小说,更没想到自己小说被归为小说,若说和推理有关,那就只能借某人的话,推理小说根本不叫推理小说,广义上说叫“迷”(ystery)类小说(其实我们英语老师,把“ystery”叫神秘小说,怪奇小说,还解释就是超现实或哥特一类)。因此我把梦野的短篇归为异色幻想小说一类。

以上是我个人看法,给各位参考。买的话还是慎重些,不要失望大于期望。

正文

日本异端文学大师——梦野久作

傅  博

日本推理文坛有三大高峰、四大奇书。前者指为推理文学带来新指标的日本推理小说之父江户川乱步、确立解谜推理的横构正史、社会派创始者松本清张三位大师。后者指日本推理小说史上的四部钜著,依发表顺序,即:

一 《黑死馆杀人事件》:小栗虫太郎,《新青年》一九三四年四月至十二月连载,一九年五月出版,全书三十五万字。

二 《脑髓地狱》:梦野久作,一九年一月出版,全书四十八万字。

三 《虚无的供物》:中井英夫以塔晶夫名义,一九六四年二月出版,全书四十六万字。

四 《匣中的失乐》:竹本健治,《幻影城》一九七七年四月至一九七八年二月连载,于一九七八年七月出版,初版四十八万字,三度改稿后五十万字。

这四大奇书的共同特徵是,用普通的推理小说之尺度不能衡量的作品,推理小说之娱乐性以外,具有强烈的思想性。

《黑死馆杀人事件》是记述在一座绚烂豪华的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建筑样式之“黑死馆”连续发生的遗言杀人事件为经,作者之炫才文章描写该馆构造和伍人,以及超然、异常的杀人方法和推理解谜为纬,被定位为解谜推理小说的极北作品。

《虚无的供物》是以一个家族之传说与悲剧——四件密室杀人事件为经,一群关系者围绕密室杀人做“推理游戏”为纬,作者随处插入奇幻、耽美、传奇的小故事迷惑读者,对于一件密室杀人同时提出几种合理的解谜方法,作者自称“反推理小说”。

《匣中的失乐》作者竹本健治是《虚无的供物》作者中井英夫的徒弟,中井看完竹本的四十万自草稿后,推荐给《幻影城》连载。一面改稿一面连载后之初版是四十八万字。与《虚无的供物》字数大约相同,是竹本

自称向师父之《虚无的供物》挑战的作品。故本书架构是现实与虚构交互出现,一群年经的推理小说迷往还迷宫般的密室杀人,被定位于“超推理小说”。出版时,是社会派推理全盛时期,只受到部分推理小说迷支持,据评论家千街晶之分析,《匣中的失乐》四大奇书中思想性最为稀薄,可当“青春小说”(以年轻人之生态为主题的小说)欣赏,但是对一九七八年崛起的新格派之影响之深,是其他三大奇书远不及的。

以上三大奇书,都是以密室杀人事件为主题的解谜推理小说,《脑髓地狱》却是悬疑推理小说的极北作品。故事是写一个失去记忆的精神病患者,以第一人称“我”的形式寻找自我的经纬。梦野久作用了四十八万字篇幅,以套匣小说形式,驱使各种各样的表达手段,如侦探故事、狂人诗、新闻报导、学术论文、遗书、心理遗传论等。

不但如此,梦野久作还大量使用处女作以来常用之拟声、拟音、拟形、拟态之叠语,表达故事场境之动态。这种异常的表达方式,往往使读者感到淫猥、丑怪、无聊、不愉快。这种读后感应该是梦野久作预先所计画的效果,所以出版就留下很多奇怪的传说。如,能够读完本书的人不多,读完本书,头脑朦胧,想要自杀(横构正史自述)  。

的确,本书是一部故事无统一性、难懂、又要求读者去思维的小说。买回本书的读者,请不要以难读难懂而中途放弃,读完后一定会使你体会到一种莫名的迷宫经验。

梦野久作死后出版的《梦野久作之日记》,对本书的执笔经过有片段的记录,在这简单介绍一下,让读者认识一位成功的作者,是如何珍惜自己的作品。

一九二六年正月开始动笔,最初的构想是以狂人为王题的长篇,书名定为《狂人》,一九二九年九月十四日完成前初稿。之后用油纸包装保存。一九三o年元旦开始第一次改稿,六天后完成,全书四十万字。

不知何故,一九三一年至一九三四年间的部分被删除,第二次之后的改稿情形不详,但是一九年出版时的字数是四十八万字,增加了百分之二十。据说,完稿后至出版的过程也不顺利,出版后又不如同年五月出版的《黑死馆杀人事件》(在《新青年》连载时就轰动推理文坛)获得肯定、支持。

可能是异常的故事内容,不容易让读者栘入感情,当时的评价是毁誉褒贬参半。如果梦野久作不是《新青年》出身的作家,在推理文坛已经确立推理作家地位的话,也许不会被推理文坛认同是推理小说。

《脑髓地狱》获得绝对肯定,荣获四大奇书之称,是一九六o年代的事。详细后述,先说梦野久作之波澜万丈的生涯与其作品风格。

梦野久作,本名杉山直树,一八八九年一月四日生于九州福冈市。父亲茂丸是右派教父、玄洋社头目头山满的盟友。直树出生后就由祖父母养育。二岁时父母亲离婚,三岁时就跟祖父三郎平学习汉文《四书》,跟梅津只圆学习传统音乐“谣曲”,所受的教育与一般儿童不同,有神童之称。六岁入小学,十三岁祖父去世。

一九零八年三月福冈县立修猷馆中学毕业,十一月因父命,以一年志愿兵入伍近卫步兵第一连队。一九二年考进庆应义塾大学文科,一九二二年又受父命退学,回到福冈经营杉山农园,因不善经营农园,

一九一五年剃发出家,过著云水生活,改名泰道。

一九一七年被父亲叫回农园,还俗,继承杉山家业。从本年起,在父亲所组织的右派团体台华社机关杂志《黑白》发表有关谣曲与时事的评论之外,还撰写小说。这段期间使用的笔名有沙门萌圆、杉山萌圆、萌圆泰道等。

一九二o年,三十一岁,在父亲所投资之九州日报社当社会新闻记者,一九二二年在该报家庭版陆续发表童谣,所使用的笔名有梅若蓝平、香具上三鸟、上原耕作、三鸟山人等。一九二四年以杉山泰道名义之《侏儒》,应徵博文馆侦探小说徵文,获得佳作奖(没出版)  。

一九二六年是梦野久作生涯的转换年,正月开始撰写《脑髓地狱》,五月辞去报社工作,十月以初次使用梦野久作之笔名,《新青年》之侦探小说徵文之《妖鼓》,入选二等奖(没有一等奖),由此篇被公认之迟来的处女作,梦野久作登上推理文坛。其笔名是取自福冈博多地区的方言,指精神恍惚,经常寻找梦幻的人为“梦野久作”。

的确,梦野久作之作品世界,就是寻找梦幻人的世界,充满幻想、传奇、耽美、猎奇。他一生中没有写过解谜推理小说,全都是“变格侦探小说”。杰作很多,失败作品也不少。《妖鼓》、《瓶装地狱》、《死后之恋》、《押绘的奇迹》以上四短篇与长篇《冰涯》是代表作,而《脑髓地狱》是梦野文学的集大成。

一九年,即出版《脑髓地狱》这年十月,父亲茂丸因脑溢血死亡(享年七十二岁)。翌年二月梦野上京整理父亲遗物,三月十一日与访客谈话中急死于东京(死因不详),得年四十七岁。

梦野文学在梦野久作生前,虽被推理文坛肯定,但是没有普遍性。《脑髓地狱》为重点,梦野文学获得重估的机会是部分战前文学作品之重估风气极盛的一九六o年代。

一九六二年二月,年轻气锐的文化评论家鹤见俊辅,在《思想之科学》发表(脑髓地狱之世界)。这篇论文是从作品检讨梦野久作之世界观,鹤见把《脑髓地狱》定位为日本战后文学之埴谷雄高《死灵》、堀田善卫《审判》、武田泰淳《森林与湖畔》等“世界小说”(只具有明显的世界意识之作品)系列的先驱作品,评价很高。

之后,很多非推理文学的评论家,从不同角度发表论文,如森秀人从作品的乡上性、地方性,水泽同从梦野久作与父亲的关系(认为梦野作品是一种怨念小说)、平冈正明从其作品架构与文体,冢本邦雄从梦野久作与作品的异端性等等。参与讨论的评论家不胜枚举,论文有五十篇以上,但是纯粹的推理文学评论很少。

由此可知,《脑髓地狱》是一部超越推理小说范畴的异端文学作品。

变格钜作—脑髓地狱

梦野久作是昭和初年日本文学界的天才之一。

梦野久作在当时的文坛流派,选择从所谓“侦探小说”的框架中寻求自己的文字表现领域是事实,但梦野久作多方面天分和无穷的梦想虽然透过“侦探小说”的框架登上文坛的龙门,但是也藉著作品的本质与深层的构思不断突破“侦探小说”的狭窄框架,展现其丰富内涵。

《脑髓地狱》一开头引用的梦野自己的“乍看似梦”的应该是他文学理念的表现。对梦野久作而言,人类的科学精

神和近代文明的创造精神,完全是“侦探本能”与“侦探兴趣”的展现,所谓的侦探小说是将此果敢的精神开始于“面对社会机构的动向”,深入“无良心、无耻的唯物功利道德”所产生的“社会之恶”中,挖掘出其恶所孕生的“怪异之美、丑陋之美”,动荡“恐怖、色情的变态之美”,结果让潜藏其最深处的良心、纯情彻底颤栗、惊恐、失神的艺术。

日本的文学大师江户川乱步将日本侦探作家区分为两种,狭义与广义的“狭义侦探小说”和“包括犯罪小说、怪奇小说之类的侦探小说”两种,而,梦野当然是属于后者。

江户川乱步曾说:“我曾经称梦野是『墙外作家』,这样的称呼虽然很没有礼貌,但那是意味著不甚了解欧美本格侦探小说妙味,或是假定了解也不是非常喜欢的作家”,既明示自己的本心,同时也认定梦野久作的文学世界必须以此观点来设定。可以说,乱步与梦野两人之间存在著时代性的限制和文学资质的差异,只不过,乱步还是站在友善的观点来论断梦野。

正因为梦野的作品内涵超越时代性,亦即当时文坛的限制,才有必要更加虚心重新评估梦野的份量。文学中本来就不分什么纯文学或本格文学,只有作品好坏之分,优秀的作品即使在特定的时代性之中予以定位,还是能够不受局限的流传后世,受到重新评价。“推理”原本就与社会百态、自我深渊、色情、恐怖、幻想等脱离不了关系,如果局限于所谓的“本格侦探小说”,反而封闭“推理”自身孕育的文学沃野,形成狭窄的“墙篱”,最终将“推理小说”的可能性矮化为一种特定技巧,闭塞了追查潜藏于二十世纪人类内在特性中的社会隐微犯罪根源的本来之路。在梦野的观念里,这样的“侦探小说”只是寄生在这种墙篱内苟活的一项领域。

梦野久作曾表示:“因此之故,侦探小说并非如现在这样,只能够租住在其他艺术的公寓里过著拮据的生活,在不久的将来,必须萌生自由奔放的最新艺术之芽,压倒、抹煞过去的一切艺术,百分百的占有全部艺术。”

梦野希望的“侦探小说”既是真正现代化的语言艺术作品,同时也具有冲击现代社会文明虚伪内涵的批判性,更是“足堪悠闲玩味的最普遍的大众读物”  。

梦野久作生活在非常苦难的时代,而且他的家庭环境又是无比复杂错乱,梦野久作身为玄洋社巨头头山满的盟友、著名国士杉山茂丸的长子,家族背景造成他沉重的压力。他的本名杉山直树,生于明治二十二年(一八八九年)。这一年可说是他的命运之年,在他出生仅仅一个月后,玄洋社创立,让他背负著欧洲人所谓的“出生于土星之下”的宿命,而且在父亲死亡的翌年,为了收拾亡父后事不得不前往东京,却遭遇二·二六事件,终于在三月十一日回家后遽逝。

梦野久作个人的成长环境经历也不容忽略。梦野出生那年就与亲生母亲分开,由继母养育成长,少年时代想成为文学家、美术家的志向,也因不受身为国士的父亲所接受,历经近卫步兵、经营农园、庆应私塾文学院学生、农园主人、流浪、剃发出家过著行云流水的生活、还俗重为农园主人、新闻记者、再度当农园主人、教授能乐,等等,中年以后又担任邮局局长,人生转变的剧烈非常人所能及。即使这样,在这段期间,他内心深处的少年志向并

未消失,藉著投稿获选为第二名的作品“妖鼓”终于首度站上成为作家的起跑线上,当时是大正十五年(一九二六年),他三十七岁。刊登在“新青年”的这篇作品,他首度使用梦野久作这个笔名。

仔细分析,作家替自己取笔名具有极端象徵意义。如先前已经梢作说明,梦野文学的重要基调之一“自我确认的探求”问题—我到底是谁的主题,带有他从自我命名梦野久作至此一名称成为文学家为止,所必须经历的因为外在强制(家庭环境)而不断改名的自我证明的转变之象徵陆。本名直树,改名泰道(剃发法号),改名萌圆(还俗名称),改名泰道(新闻记者笔名),改名杉山萌圆、无名氏、海若蓝平、海、香俱土三岛、土原耕作、香等等,最后定名梦野久作。

事实上,姓名并非只是一种称谓,乃是位于自我证明核心的宿命标签,超越之而企图自我定位,绝对是基于某种意味历经自我确认后的自我命名,同时也必须是在此自我命名之下展现该名称的实体内涵。

在环境或外界的恣意或强迫之下被贴上或被撕掉,然后再被贴上,更因应功能而遭半强迫撕下、重贴半辈子之间,梦野深刻体验因姓名的外在强制性而重复改名、结果因为无记号化,不得不伴随著自我确认而有了自我命名的必要。因此,具有心灵放逐者和梦想者意味的故乡福冈地方特有名称“梦野久作”成为极有象徽意义,藉著“梦野久作”能够恣意埋葬他过去众多的名称,首度“实际化”的体现于他的文学世界。

即使在死亡已经将近半个世纪的现在,梦野的作品仍旧丝毫不褪色,相反的,他的作品内涵更二受到赞赏,应该也是因为他身处战前日本吏上所有重要事件中心的家庭环境,饱经体验和磨练所锻链出掌握问题的能力,以及对于未来的正确投影。

以梦野久作名义开始至死亡的短短十年间所完成的庞大作品群,完全是墓于这种匿名犯罪性的追究而得,在此意义之下,必须说梦野的一切文字皆是完美的推理小说、侦探小说,梦野的作品不仅具有异于“本格侦探小说”的古典前提——将连续出现的谜团,最终以出乎全能名侦探意表的快刀斩乱麻方式解谜而告结束——形而上学的水平,变化性也非常多样化。

《脑髓地狱》是梦野最重要的代表作,这点已经有多人论及,在此毋庸赘言,关于梦野久作毕生力作《脑髓地狱》,若要述及其错综的成立史,连其子杉山龙丸精心编撰的“梦野久作的日记”(苇书房、昭和五十一年)中,都缺少由构思至完稿为止最重要的昭和六年到九年的部分。不知梦野久作创作的原因何在,确实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梦野久作生涯唯一钜著《脑髓地狱》绝非完成于出版的昭和十年。昭和四年九月十四日首度完稿,昭和五年正月元旦再度改搞,至正月六日约完成一千张稿纸,最后则达一千两百张,不过正确完成日期不详。在细部方面,这篇作品各种重要的诡计并不是构思当时就存在脑海里,而是将“狂人”的原来主题逐渐增幅,补充上“脑髓论”、“心里遗传论”、“解放治疗论”、“胎儿之梦”等,逐渐构成完整的体裁。

不管如何,《脑髓地狱》是梦野文学的“一切”,内容的时空幅度,或是作品的质量,都是日本近代文学的杰作,更是属于全人类的二十世纪存在主义的最高作品。

遑论狭隘的日本“侦探小说”界,就连日本纯文学界,犹未能将《脑髓地狱》想探究的“个人的自我确认”深渊包含的复合性和无底性视为小说的创作主题,像《脑髓地狱》如此完整表现两位智慧超群的人物正木博士与若林博士,虽然彻底因社会语言和文化的差异,导致随意证明个体,掩饰其根源的暴力与犯罪性,以及公然怀疑的怀疑者反受人类社会强烈打击的可怕,却仍陷入不知何时会变成凶手的致密陷阱中,让潜意识永远未知的自己,与来自外界认同的自己的牢中人物(主角),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甜美近亲拐奸对象的少女,三者之间深入精神病理深渊的潜意识梦境,充分表现追求自我证明的成立根据之作品,在昭和纯文学界绝无仅有。

以追求无限粉碎、分化自我—这是存在主义样貌的常识—的作品而言,本篇的成就超越安德烈·纪德,在结局未能明示凶手的社会匿名性构想方面,则超越卡夫卡。假定将本篇作品置于幻想文学领域,脱离所谓侦探小说的框架,就其世界性观点而论,笔者认为应该还超越诺贝尔奖作家耶利亚斯·卡奈迪。

深入追求个人自我确认,结果陷入自从有神话以来的人类语言文化组成的双重陷阱中,不仅企图将一切罪行归咎于最受到差别待遇的个人身上解决事件,还明白指出高度管理社会反而成为无法知道真凶是谁的长期且有计画预谋的完全犯罪的避难所之《脑髓地狱》。

日本文坛之慧星——梦野久作

梦野久作本名杉山直树,一八八九年一月四日出生于日本福冈小姓町。父亲杉山茂丸是日本知名政界人物,常为贸易、政治活动往来于香港、京都、东京等地,女性关系也相当复杂。梦野久作两岁时,茂丸和妻子离婚,将他交给在福冈的父亲(杉山三郎平)扶养。

梦野久作的童年在祖父母的宠爱、照顾下长大,但也因为缺乏亲情,造就出压抑、阴郁的陆格。受到祖父的薰陶与教导,梦野久作从小便开始接触能乐及中国古典文学,因此打下深厚的基础。中学时接触爱伦坡的推理小说《黑猫》,从此开启梦野久作对推理小说的浓厚兴趣。

一九o八年,梦野久作从福冈县立中学修犹馆毕业,应父亲期望进入军队,役毕后进入庆应义塾专攻历史,两年后退学,转往经营父亲设立在福冈县的农场。过没多久,或许是因为对父亲的生活方式表达抗议,也或许是因为当时继母引起的继承权风波,梦野久作离开农场,开始四处流浪的生活,并在一九一五年出家,改名泰道,法号萌圆。一九一七年,梦野久作还俗,回到福冈继承杉山农场,并开始小说的创作及发表。这时期的梦野久作初尝为人夫、为人父的体验,也曾担任九州报社的记者,并以杉山萌圆、杉山泰道等笔名发表过多篇论述及童话。

一九二六年,梦野久作以《妖鼓》一文在杂志《新青年》举办的徵文活动得到第二名,并发表在《新青年》,从此奠定他职业作家的身份,步上推理小说家之路。

父亲杉山茂丸看完梦野久作所写的《妖鼓》后曾说:“这是梦野久作写的小说”。“梦野久作”是福冈地区的方言,意思是“成日作梦的人”。从此之后,“梦野久作”开始在推理界文坛大放异彩,发表了许多脍炙人口的长、短篇作品。

早年丰富的人生经历,幼年时缺

乏亲情,曾经出家得到的体悟,让梦野久作对人世有与众不同的观察角度,使他的作品和所谓本格派的推理小说不同,充满了妖异、幻想的气氛。

对梦野久作而言,推理小说不是讲究缜密的逻辑推理,也不应受既有解谜形式的局限,而是从解谜的过程中,仔细描绘出人性怪奇、丑恶、战栗心理的唯美面向。故梦野久作的推理作品从大众跳脱,逸升至文学艺术的层次。

一九年,梦野久作完成了他毕生的心血《脑髓地狱》  ,参加了因脑溢血而死的父亲之丧礼。隔年,不知是否为印证自己曾说过的话“我是为了此书而诞生”,梦野久作也因为脑溢血而骤逝,文坛的慧星就此殡落,但他留下的作品却仍受到世人的诸多推崇。

梦野久作的短篇作品收录在小知堂文化的黑色书房系列—日本侦探小说选梦野久作作品集i、ii、iii,梦野的中、短篇作品《妖鼓》、《人脸》、《人肉香肠》、《死后之恋》、《押绘的奇迹》、《冰涯》、《少女地狱》、《瓶装地狱》……皆收录于此,想一窥天才之作的神秘与诡异的你,不容错过

译后感言——林敏生

真的是脑髓地狱

从事翻译工作将近三十年,以推理小说为主也有二十年的时间,却第一次遇上如此难缠、精神也随之内文紧绷的作品,应该也算是一种震撼性的经验吧

日本推理小说统摄的范围极广,只要是推理迷皆知,但是以存在主义为主轴,溶入精神科学的探讨,运用各种专业理念,在叙述故事情节的过程中,既要插入事件,又得顾及解谜,最终又无法特定出真凶者,本书大概是独一无二。

由于是伞世纪以前的东西,烦琐的叙述当然难以避免,以现在的阅读习惯而言,可能会感到相当吃力,不过若是基于兴趣和研究的观点,本书绝对有非常多的知识内容供人吸收,更有相当部份能够激荡脑力,重点只是在于两个字——耐心。只要有足够耐心,相信本书能够带给您最高的阅读享受。由衷希望您也能梦游在《脑髓地狱》

脑髓地狱

卷头歌

胎儿呀,胎儿。

你为何跳动

是因为了解母亲的心

而,害怕吗

……嗡嗡——嗡——嗡嗡嗡……

我朦胧中苏醒,这种有如蜜蜂振翅的声音,仍在我耳里留下极深的振动余韵。

凝神静听,直觉……现在……应该是子夜了吧!附近某个地方好像有振动型的时钟响著。但……继续打盹之后,那似蜜蜂振翅的余韵忽然逐渐轻微、消失了,周遭恢复一片死寂。

我猛然睁开眼。

一颗披覆著灰白色尘埃的灯泡,垂挂在挑高的白色天花板上,红黄色的发光玻璃球侧面,停著一只大苍蝇,像已经死亡一般,动也不动。灯泡正下方坚硬、冰冷的人造石地板上,我呈现大字型躺著。

……奇怪

我呈大字型躺著不动,用力睁开眼皮。只是让眼珠上下左右转动著。

这是一个由蓝黑色混凝土墙围绕的十二尺见方左右的房间。

是一间三面墙上各有一扇以铁格子和铁网双重罩住的纵长型磨砂玻璃窗、感觉上非常牢固的房间。

没有窗户那一侧的墙角,枕

头朝入口方向横置一具同样丰固的铁床,上面铺著洁白被褥,看来似乎没有人使用。

……真奇怪

我微微抬起头,环视自己身体。

身穿洁白、崭新的蓬松双层棉布和服,胸口系著一条短纱布带。从和服里伸出圆胖却泛黑的四肢,满是污垢……那种肮脏……

……实在太奇怪了

我恐惧地举起右手,试著摸自己的脸。

……鼻子尖削……眼窝低陷……头发杂乱……胡须纠结……

……我吓得跳起来。

再摸一下脸,环顾四周。

……是谁呢……我不认识这个人啊

心悸瞬间增强,开始如小鹿乱撞……呼吸急促,不久就像濒临死亡般激喘……然后,又静止不动。

……居然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事

……自己忘了自己……

……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地方的谁?自己过去的回忆,残存的记忆只剩下刚才听到的振动型时钟嗡嗡声,如此而已……

……即使那样,我的意识仍很清楚,可以清楚感觉出阴沉沉的黑暗环绕房间外部,而且无限绵延。

……不是梦,确实不是梦。

我跳起来。

……跑近窗前,望著磨玻璃的平面,想看看映现在玻璃上的自己,试图唤醒某些记忆。但是……没有用!磨玻璃上映现的只是毛茸茸如恶鬼般的影子。

我转身,跑向床铺枕头旁的入口房门,脸孔贴近只有钥匙孔是开著的合金门锁。但是,门锁片上却未映照出我的脸孔,只反射昏黄的光线。

……我寻找床脚,掀开被褥看,解开衣带、翻看和服内侧,别说是我的姓名,连一个缩写字母都没有发现。

我呆然楞立。我依然是身处未知世界的未知的我,依然是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我。

就在这个时候,我开始发觉自己仿佛被抓住衣带、垂直向下掉落到某个无限的空间,随著从内脏深处涌出的战栗,我忘情的大叫。

那是带著金属性质的尖亢声音……可是,声音尚未让我回想起过去任何事之前,已经被四周的混凝上墙吸收,而消失了。

我再度尖叫。……还是没用。声音一阵剧烈波动,旋转、消失之后,四面墙壁、三扇窗户和一扇门,仍旧更深沉的的静寂。

我想再尖叫。可是……声音犹未发出,就已经缩回咽喉深处。我害怕每次尖叫后那种静寂的恐怖……

我的牙齿开始发出喀嚓喀嚓的声响,膝盖很自然的颤抖。即使这样,我还是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好难过,喘不过气来。

不知不觉,我开始激喘。想叫也叫下出来,在似有若无的恐怖笼罩下,我呆立在房间中央喘息。

……这里是监狱?还是精神病院

愈想呼吸愈急促,声音有如狂风在深夜的四壁回响。

不久,我的神志逐渐模糊,眼前一片漆黑,同时僵硬的全身冶汗直冒,仰天倒下——几乎快要倒下,我不由自主绝望的闭上眼……可是,猛发现自己仍有如机械般站立著。我用力睁开双眼,凝视著床铺后面的混凝上墙。

因为,我听见混凝土墙后面传来奇妙的声音

……那确实是

年轻女人的声音,声调沙哑得无法辨认是人类发出的声音,不过,深层的悲哀、沉痛的回响却透过混凝土墙清晰传人耳中。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请你再一次……听我的……声音啊!”

我愕然,全身缩成一团,忍不住再次回头望向背后。明知道这个房间里除了我以外并无别人……我凝视著女人声音渗透出来的混凝土墙。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隔壁房间里的大哥……是我,是我呢!你的未婚妻……我……请你再听一次我的声音……请你听著、听著啊……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啊!”

我的眼皮撑得发痛了,嘴巴兀自张开,恍如被声音吸引般向前跑了两、三步,双手用力按住小腹,专注的盯著混凝土墙。

那是听到的人心脏会吊在虚空中的纯情叫声,会让五脏六腑冻凝至绝望深渊,令人无法忍受的绝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呼唤我……也不知道会再继续呼唤几千年、几万年,深刻哀怨的声音。从深夜的混凝土墙另一头叫唤著我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为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呢?是我,是我,是我,是我呢!难道你忘了?是我,是我啊!你的未婚妻……你……你忘了我吗?我和你在一起的前一天晚上……举行婚礼的前一天晚上,你亲手杀死我。但是……我又活过来了,从坟墓里复活后回到这儿,我不是幽灵……大哥。大哥、大哥、大哥,你为何不回答?你忘记当时的事了吗?”

我踉跄后退好几步,再度睁大眼睛凝视声音传来的方向。

……好奇怪的一番话

……墙壁那边的少女认识我,说她是我的未婚妻。而且……说与我举行婚礼前夕,被我杀害……现在又复活了。然后,被囚禁在与我隔著一层墙壁的房间,像那样不分昼夜呼唤著我。她持续叫喊著难以想像的奇怪事实,努力疯狂地想要唤醒我过去的记忆。

……是疯子吗

……还是正常人

不、不,一定是疯子,是疯子……岂有这种事?这么愚昧、不可思议的事?啊,哈、哈、哈。

我忍不住笑了。但是,笑意却冻结在脸上,我的脸部肌肉僵凝了……因为,更悲痛、更深沉的呐喊又贯穿混凝土墙传来。我再也笑不出来了。那种知道我是我的确信……那样严肃的凄怆……

“……大哥、大哥、大哥,你为什么不回答呢?我是这么难过,你却……请你回答,只要一个字、一句话……”

“……请你只要回答……一个字、一句话……就好。这样,这家医院的医师就会知道我不是……疯子,而,院长会因为你听得出来我的声音,让我们一起出院……大哥、大哥、大哥、大哥,你……为什么不回答?”

“……”

“你不知道我的痛苦、难过吗?每天、每天……每夜、每夜……我这样呼唤的声音,难道你没听见?啊……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我、我……我的声音已经……”

呐喊之间,墙壁那头开始传来另一种声音,也不知是手掌或是拳头,反正是人类柔软的手敲打混凝土墙的声音,是皮肤裂开、肌肉破碎也不在乎的女人,她的

手连续敲打的声音。我一面想像墙壁对面四散飞溅、黏贴的血迹,一面仍旧咬紧牙根、圆睁双眼。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是曾经被你亲手杀死的我呀!是已经活著回来的我……是……除了你以外无依无靠的我,孤孤单单在这里……你真的已经忘记我了吗?”

“……”

“大哥,我们同病相怜,这个世上只有我们两人孤独在这里,被其他人认为是疯子,受到隔离,囚禁在这家医院里。”

“……”

“只要大哥回答,我所说的事就会变成真的,只要你记得我,我……也知道你不是精神病患……只要一个字、一句话……请你只要回答……叫一声我的名字……最代子……啊,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啊,我已经没有声音,我的眼前……一片昏暗……”

我情不自禁跳上床铺,趴在传出声音的蓝黑色混凝土墙旁,有一股忍受不住的强烈冲动,很希望马上回答……希望帮助少女解除痛苦……更希望早一刻确定自己是什么地方的谁,可是……我硬生生咽下一门唾液。

我慢慢从床铺上滑下来。凝视著墙壁上的一点,尽可能离那个声音愈远,后退至柑对位置的窗边。

……我不能回答,不,不可以回答。

我完全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我的未婚妻!虽然听她那样深刻、沉痛的纯情呼叫,我还是连她的长相都想下起来,不是吗?我是这个世界最不可思议的痴呆病患,能够唤醒的过去真实记忆,只有刚刚听到的……嗡、嗡、嗡嗡的……振动型时钟的声音。

这样,我如何能回答说是她的未婚夫呢?就算因为回答而让我得以获得自由,届时能否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正确姓名,还是另一回事。她……究竟是正常人?或是精神病患者?我根本无从判断。

不只如此,万一她是如假包换的精神病患,而她强烈呼唤的对象只不过是她的幻觉,那会变成怎样?一旦我回答,很难说不会成为重大错误的原因;就算她呼唤的人确实存在这世上,若不是我,又会如何?岂非因为自己的轻率而窃占别人的未婚妻?冒渎了别人的未婚妻……上述的不安和恐惧接二连三袭上心头。

在我不停的吞咽口水,双手紧紧握拳时,她的呼喊声还是下断穿透墙壁,向我袭来。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你太过份了,太过份、太过份了,太、太过份了……”

那样纤弱……沉痛、似幽灵般无限纯情的哀怨呼唤。

我双手揪著发,留了很长的十根指甲抓著头皮,几乎快流出血来了。

“大哥、大哥、大哥,我是你的人,你的人啊!快点、快……用你的手抱住我……”

我双手剧烈磨擦脸孔。

……不、不是的……你错了,错了,完全错了,我不认识你……我差点就脱口而出了,却马上噤住……我甚至连这点都无法肯定,我完全下知道自己的过去,没有任何可以否定她所说的证据……更别说亲兄弟或是出生的故乡,连自己是人、是猪都不知道。

我握紧拳头,用力敲著耳后骨,但是,同样无法浮现丝毫记忆。

即使这样,她的声音仍未中断,呼吸急促、几乎听不清楚,溢满深沉的悲痛。

“……大哥……大哥

,请你……救、救我……啊……”

我好像被她的声音所追赶,再次环顾四周墙壁、窗户和门,往前跑,又止住脚步。

……我想逃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的地方

这么想的瞬间,我全身起鸡皮疙瘩。

跑到入口的门前,试著全力冲撞好像是铁蓝色的坚固房门、从钥匙孔往外窥看……在仍旧传来的执拗声和不绝于耳的呼唤声近乎麻痹的威胁下,我试著以双手抓住窗户的铁格子用力撼摇,好不容易,下方的角落出现歪斜,但,接下来就非人类力量所能及的了。

我颓然回到房间正中央,身体下停颤抖地再度环视房间各个角落。

我到底是否置身人类世界呢?或者我已经来到幽冥世界,正在接受某种痛苦惩罚

在这房里恢复清醒的同时,刚刚舒缓了一口气,马上又坠入忘却自我的无间地狱……没有丝毫回响,能听见的只有时钟的声音……可是,转眼却陷入这不知哪来的女人呐喊声折磨的活地狱……,承受无法逃避、难以获得救赎、并非存在这世间的深刻悲哀苛责中。

我用力踩地,感觉上连脚踝都痛了……颓然坐下……仰躺在地……又再度起身回望四周。我极力想让自己的注意力脱离隔壁房间那若有若无的声响,以及断断续续的哽咽声,尽可能回想起自己的过去,逃开这种痛苦之中……更希望能够清楚回答隔壁房间的她·

我不知道在这个房间里像这样狂绕了几十分钟,不,或许是几个小时也不一定,但是,脑海中依然一片空虚,别说与她有关的记忆,连自己的事情都完全想不起来,空白的我只是活在空白的记忆里,虽然被女人无止尽的叫唤声所驱赶,我仍徒然在黑雾中挣扎、徘徊。

不久,墙壁另一头的叫唤声逐渐减弱,像丝线般时断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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