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部分(1 / 1)

日子平淡,每天都是流水账。穷极无聊时上晋江看看穿越文,而且只看那些超极搞笑的。什么《穿x与反穿x》,《当穿x女遇见古代x人》,《当灭x爱上杨x》,《我是康x的祖乃乃》。看完了哈哈大笑,衷心祝福那些穿越在古代得到幸福的女孩,她们比我幸运得多。在这样的笑声中,我也学会如何遗忘。

四月到来时终于忍不住又背上行囊,不敢去新疆,怕自己会忍不住到库车。再去看一千六百五十年后的废墟,已经跟我当时考察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了。在同一地点却相隔千年时间,相爱而不能相守,那样的折磨,我会发疯。所以我选择去,一个可以净化灵魂的地方。

我由川藏南线入藏,从成都出发,经过雅安、康定,到理塘时缅怀了一下六世仓央嘉措。他的那句““洁白的仙鹤啊,请把双翅借给我。不飞遥远的地方,仅到理塘转一转”使得理塘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神韵。美丽的聂格峰和一望无际的毛垭大草原,在海拔四千米的高原上,看上去那么纯净,让人烦恼顿除。

一路过了芒康、波密、八一,路上的风景随便一拍就是一张绝好的照片,风景的多样化让人时常忘了呼吸。当看到山顶的布达拉宫远远出现时,我终于到了圣地——拉萨。

我一路上跟不同的驴友搭伴,大家某一段路同行,aa制。到了下个地方,再分手另结伴。一路认识了不少朋友,大家都是年轻人,也都有一定社会阅历,可以聊的东西很多。经常这样的旅行,就会有一对对男女凑成双。与我同屋的女生,就会有一夜不归的。只是,这种旅途中的恋情来的快去的也快,极少能回去各自的生活还继续保持。

在拉萨,跟着在青年旅馆刚认识的一群年轻人,去北京东路的“念”酒吧。大家喝了酒,劲头上来,便玩起“真心话,大冒险”。我刚开始还算玩得开心,可是,看到问“真心话”的都是性的问题,玩“大冒险”的都是kiss来kiss去,我便了无兴致了。

轮到我讲真心话时,一个年轻的北京男孩问我:“你第一次ake love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当时感觉如何”

我叹气,尴尬地说:“我还没有。”

一阵哄堂大笑,几个男生都用赤裸l的眼光盯我,甚至有人以开玩笑的口吻对我说可以帮我。

我几乎是逃着出了酒吧,我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到底怎么了,我这样的年龄还没经验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怪物。现在流行的是快餐似的性,快餐似的爱,迅速吃掉,抹抹嘴,继续下一餐,来不及咀嚼。我所寻觅的,那种纯净的爱,那个连吻我都要挣扎半天问可不可以的人,到底存在么还是在21世纪,这样的爱,已经成为稀世珍品了呢

我不会再参加这样的泡吧喝酒了。这种狂欢,难道不是一群人的寂寞么那我,宁愿一个人寂寞,一个人狂欢。在夜半的拉萨漫无目的地走着,头顶的夜空真正纯净,闪烁的星星似乎触手可及。城市里,能有这样美的夜空,已经不多了。曾经那个沙漠里的绿洲古国,也有同样美丽的夜空。

在大昭寺,在布达拉宫,在哲蚌寺,凡是看到庄严的法相,我都跟虔诚的藏人一起参拜,磕等身跪。听到沉沉的法螺吹起,我会浑身颤抖,感觉那一刻灵魂飘去了不知处的远方。在跪拜了上百次后我终于

明白了,原来我无论逃到哪里,终究逃不开那个深入灵魂的结。

回学校后,高我一届的师兄来找我,他如今在考古研究院工作。扭扭捏捏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向我表白。而我,立刻答应了。他那一刻的脸红,让我想起那个风清云淡的身影……

我不想为自己辨白,说自己无法忍受寂寞,说自己其实心里一直念着那个人。我接受他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是现实中的人,而我,终究活在现实中……

第三部:风雨,我们一起渡过

我愿意再织梦

我去历史系主任办公室,要将申请留校读博的表格交给老板。其实已经内定了,这些表格只是走走过场而已。

在窗外听到里面有谈话声,老板有客人在,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

历史系是全校最穷的系,所以楼也是最为古老。建了七十几年的房子隔音效果不太好,尽管不是有意,但里面的谈话声还是不可避免地传进了耳朵。

“老季,真的是因为别的志愿者都失败了,所以实在没法子来求你的。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她一个人成功过,而且成功了两次。”这个声音,怎么听上去有点耳熟

“老李,别再劝了,我是不会同意的。她还那么年轻,你真要她为了这个试验丢了性命不成”这个是老板的声音,听上去很沉重。

“哪有丢性命那么严重,我们又改良了机器……”

“再怎么改良你能否认她身体不会受到一丁点的伤害么你看看她这次回来多惨,如果不是你们还算有良心动用全国最好的医生,她的手就废了!”我心一动,老板在说的是我,赶紧凝神听下去。

“老季,关于受辐s这点,我们之前也没想到过。要不是她这次的伤,我们也以为是安全的。她在古代如果小心些不受伤,应该也没太大问题……”我已经听出来了,这是研究组的负责人李教授。

“谁说没问题的”老板严厉地打断他,“那个机器,她过去一次就要受一次辐s。还有那个时间穿越表,那件防辐衣,都是辐s源,每时每刻都在损伤她的身体。”

“她如果停留时间短一些,伤害就会小一些。”李教授急急辨白,“我们这次也不需要她停留太久,只要验证我们新发明出来的时间地点定位功能是否成功,就可以了。而且她回来,我们保证用最好的医疗设备让她恢复身体。”

“你们这些新功能,以前不也试验过多次,人还没去机器就会故障。”

“这次真的总结了很多以前的经验教训,我们都很有把握能成功。”

“老季,你是历史学家,想想看你可以把时间地点定位在任何一个重要的年代,去目睹秦始皇一统中国的风采,去验证唐太宗的玄武门之变,甚至可以亲自去参加开国大典见见毛主席周总理。”李教授的声音里满是憧憬,“老季啊,我们只是需要一个试验者帮我们。”

“不行,那种未知的情况,存在太多变数,我不能……”

“我同意。”我推门进去,平静地看着眼前诧异的两位学者,“不过我要求去我指定的时间和地点。”

“好好,没问题。”李教授兴奋地点头,“只要你答应参加试验,去哪里什么年代,都由你定。”

“那我的身体在那边最多能支

持多久”

李教授有些愣住:“这个,现在还不好说,没有数据。但是如果你尽快回来……”

我打断他,定定地说:“我要去公元384年的龟兹。”

老板猛地抬头,看我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又回到熟悉的试验基地,我忙着做检查,锻炼身体,吃各种增强抵抗力的药。每天研究人员忙着记录数据,反复测算,八月刚开始,便是我第五次的穿越。

我趁此机会,再把跟他有关的所有资料,还有十六国的历史,都仔细复习了一遍。希望自己能牢记这些,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而看他的资料,有些地方,却是越看越糊涂。其实有关他的记载,都很语焉不详,甚至矛盾很多。如同他的生卒年代。

他去世的年代就有两种说法:南朝梁代僧人慧皎著的《高僧传》中“以伪秦弘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卒于长安,是东晋义熙五年也”也就是公元409年。而僧肇《鸠摩罗什法师诔》一文云:“什诔癸丑之年,年七十,四月十三日,薨乎大寺”。癸丑之年即弘始十五年,是公元413年。

如果按照僧肇的说法,罗什年七十死于公元413年的话,那么他的生卒年代就是公元344-413年。而慧皎则认为罗什年六十死于公元409年,那么生卒年代就是公元350-409年。现在学术界普遍接受的是僧肇的说法,因为僧肇自称在罗什门下十有余年并于罗什死后的第二年也去世了,因此肇弄错的可能性是比较小的。所以第五次中日佛教学术会议上,中日双方仅就鸠摩罗什的卒年进行讨论研究,依其生年为344年,卒年为413年之说。

可是我却知道,慧皎是对的。吕光他破戒之年,也就是我即将要去的公元384年,罗什正是三十五岁。他小时候听到的那个预言惊人的准确,让人感慨冥冥中命运那只无形的手。

《晋书》上说:吕光“既获什未测其智量。见年齿尚少。乃凡人戏之。强妻以龟兹王女”。吕光因为看到罗什年纪尚轻所以让他娶妻。如果罗什已经四十一岁,在那个时代,则无论如何算不得年轻了。而三十五岁,年轻一说还勉强可以成立。可是,吕光真的是因为他“年齿尚少”,他破戒的么这短短几句话,后面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湮灭了的故事我要过去面对的,又是怎样一番情形

掩卷沉思,心情忐忑。回到试验基地后我就整夜整夜无法安睡。既期盼着穿越的到来,能尽快回到他身边,又害怕着回去后看到我不愿看的场景。十一年,十一年间能改变多少事有多少人能一直守着十一年前的情感如果这不是我唯一一次穿越机会的话,我绝对选择回到他匆匆赶回见我的那一刻。概率论说,如果两个相爱的人为对方等待的概率都是80%的话,那么这两个人真正能相守的概率就是80%x80%=64%。64%,这样的概率让我心情沉重。可是,哪怕只有1%的概率,我也要去。否则,留在现代便是行尸走r,因为,我的心不在这里。

临试验前一晚,老板来找我。我们在试验基地的草坪上坐着聊天。

“是鸠摩罗什吧”

老板突然这样问,倒让我一时有些发懵。

“别人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猜不出”他叹气,“你的两次成功穿越都是碰到他,又是在他少

年和青年时。我读史料都知道他的风采卓然,何况你一个年轻女孩见到他真人呢”

我苦笑,咬了咬唇,低头无语。

“你一向都是个理智聪明的孩子,碰上感情,就这么无药可救么”

“季老师,你也年轻过,也爱过吧。”我抬头,眼前的一切被泪水浸得模糊不清,“我就是因为太理智,太顾忌历史,所以这样跟他擦肩而过。我后悔,回来的每一天我都在后悔,恨自己为什么不自私一点。所以我一定要去见他,我不想再管什么历史了……”

“可你这次去,又能改变什么呢”老板的声音透着无奈,“你该知道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他的妻是龟兹公主。”

“我知道。”终于蓄不住的泪沿着脸颊滚落到草丛中,“这是他的命运转折点,我想要陪着他一起走过他一生中最难熬的时间。我始终觉得,他会等我,他会希望我在他身边。但很有可能我什么都做不了,如果按史书记载的那样,他已经有能伴他的人了,那我就在一旁默默地祝福他,然后回来继续我的生活。”

老板重重地叹气,“现在我就算要你别改变历史,你恐怕也听不进去了。”

我咬着唇苦涩地说:“季老师,你总告诫我不要改变历史,焉知我可能就是推动历史发展的人呢”

老板沉默了一会:“章熙打电话给我了。”

我讶然。自从知道自己还是有机会回到他身边,我就跟师兄说了分手。其实自从答应了他,我几乎都没跟他单独呆一起多久。凡是约我去吃饭看电影,我都是毫无兴趣能推则推。所以分手也只是形式上的,这本来就不像在谈恋爱。没想到他会给老板打电话。

“他要我告诉你,他会在这里等你梦醒。”

苦笑一下,老板肯定告诉他我同意再次穿越的真正原因了。等我么虚无飘渺的等待,还不是真心爱他,现代人有几个能做到

“老师,如果我不愿意醒呢”

“丫头,你要记住,就算你跟他再怎么情投意合,那也只是女孩子心中一场风花雪月的梦。这里才始终是你的家,这里的生活,才是一个普通人该过的现实生活。”

老板一脸严肃地对着我:“你过去一次积累的辐s,会慢慢破坏你的免疫系统,要及早回来治疗。”

“千万别逞强,我知道女人动起感情就没有理智而言,但是为爱丢了性命不是什么伟大的做法。”他顿一顿,接着说:“为了爱活下去,才伟大。”

“我已经叫他们研制出寿命最长的电池了,两年之内,你都可以回来。虽然带着时间穿越表和防辐衣会对你身体有损害,但是你一定要好好保存。说不定,在那样的乱世,这些东西可以救你的命。”

我点头,默默地站起看夜空。连夏夜也看不到星星,这个时代,真的污染太多了。

我躺上了试验台,周围检查的人路路续续地退出密封的房间。老板突然靠近我,在我耳边低声说:“记得,千万别做傻事。科技在不断进步,你只要回来,就能多一次再见的机会。”

他握了握我的手:“千万小心,别受伤。”

再看我一眼,老板走了出去。看着他苍老的背影,我有些泪湿。

重回龟兹

背上好像碰到了一个磕人的东西,我

手伸出,还没到背后,就摸到了另一样奇怪的东西。同时,一股极端的巨臭直冲脑子,刺激得我马上睁开了眼。

面前有一双瞪大的眼睛对着我,血块凝固在头部,表情狰狞恐怖。我惊得一蹦而起,却因为踩到了不平的地方又跌坐下来。手一撑,咯嗒的声音,向下看去,一个人的腿被我坐断了,手上粘着湿哒哒的暗红色液体。天,这是什么地方举头四顾,立刻恶心地吐了。

我落在了一个大坑里,一个死人坑。直径十几米的大坑里只有我一个是活人。层层叠叠的尸体堆积在一块,腐烂的特有气味不停冲击着我,我吐到无东西可吐为止。我捂着鼻子,惊恐地打量这诡异的场面。这些缺肢断腿甚至脑袋都没有的死人看穿着和脸型应该是龟兹士兵,还有很多看上去像中亚游牧民族的人种。如果机器的时间地点功能正确的话,眼前就是白纯和吕光大战的结果了。

我不是没有见过尸体。埃及博物馆里一具具木乃伊,新疆各地的博物馆里都有干尸陈列。我也跟着考古队进入地下陵墓,实地考察过那些古尸。更不用说古格王国的藏尸d,都是无头尸体,因为高原空气稀薄,尸体历经六百余年仍未腐烂干净,现在还在散着恶气。南京大纪念馆里的万人坑,纪念馆建在地下,走进去时便被历历白骨包围,场面令人不忍多看。我的胆子不算小,不然就不会读历史专业。但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胆战心寒。这样直面死亡,这样呼吸着新死的腐气,我连一块可以不用踩着尸体的地方都没有。我抬头看,离地面有一人多高。

我的背包里有爬墙的钩绳和一些简易的工具。为了能在视人命为草芥的乱世生存下去,研究小组特意请了健身教练和特种兵突击训练我。我穿着迷彩服爬墙过沟,学搏击和女子防身术。虽然学的时间太短,还是菜鸟级别,可好歹多门技术。但眼下的情况是,我连到背包里拿工具的力气都没有,手抖得太厉害。除非我能闭上眼不看这些血淋淋的断肢残臂,塞上鼻不闻这世间最难以忍受的腐臭。所以我脑子塞住了,连背包的扣子都接不开,急得哭出声来。

又一具尸体抛下,差点砸中我。上面有人!我像是溺水的人见到救命稻草,赶紧疾声呼救,上面露出了几个头,满脸恐惧。他们把我当成诈尸了,我赶紧表明自己是活人,不留神掉了下来的。叫嚷了一段时间,终于抛下了一截绳子。

我被拉上去后依旧七窍离身惊魂未定,可是发现被救了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救我上来的人看上去应该是吕光这边的小兵,一般做掩埋尸体清扫战场的都是老弱病残之兵。可是被一群老弱病残之兵围着,脸上还露着不怀好意的表情,我不禁叫苦连连了。

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回神,就得赶紧应付眼下的局面。战争中,女人永远是战利品。这些伤残人员,无法像冲锋在前的先头部队那样得到女人和财宝,肯定将意外掉到死人坑的我当成老天的馈赠。我虽有,可是这么近距离围了太多人,如果开枪,我不确定在他们将我拿下前能撂倒几个。

脸上堆笑,看着绝大多数是关中汉人的脸型,对着他们盈盈一拜,用汉语说:“诸位大哥,妾身是杜进将军麾下参军京兆段业在龟兹刚纳的妾室。到城外寻些草药,不慎踏入坑中,打扰诸位大哥做事,妾身赔礼了。”

我对吕光带来西征的汉人,只知道

杜进和段业。杜进是吕光的得力部将,吕光定河西,杜进功劳甚大,吕光封为辅国将军、武威太守。因为权高一时,出入羽仪,甚至与吕光相差无几,被吕光所嫉,寻了个理由杀了。

而段业,则是十六国时期北凉的建立者,在吕光西征龟兹时还只是杜进的僚属,后任建康(今甘肃酒泉)太守。公元397年,匈奴人沮渠男成叛吕光建的后凉,为了服众,将段业推为王,于是这个“儒素长者、无他权略”的汉人因缘际会地成为十六国之一的北凉国主。

吕光的部队里各色种族都有,吕光是苻坚一族,是氐人。而我的脸一看就是汉人,还是找个军中的汉人比较能骗得了眼下这群人。之所以借段业的名,是因为杜进职位太高,说是他的妾怕有人怀疑。而段业此刻还只有二十来岁,只是个参军京兆的文职,能够详细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我这么一号妾室的应该不是太多。行军打仗一般不能带家眷,但吕光一攻下龟兹就打算长久驻扎,应该会同意军官找女人的。

果然那些人脸上悻悻的,毕竟不敢得罪上级领导。我嘘口气,打算开溜。没想到他们的一个小头目死活要陪我去找段业,估计是想拍马p。我推脱不掉,想想我一个人要进城也的确困难,就跟上他走了。

往城里走,一路都能看到战争刚结束的痕迹。还有人和马匹的尸体没有清理干净,到处散发着恶臭。一些用废了的攻城车,大石块,随意弃着。血已发黑刃已卷曲的刀剑不时阻塞着路面。龟兹高大的城头有缺口,城上的戍楼破烂不堪。

没有亲眼看见这场战争是如何打的,我只能回忆史书里的记载。

吕光是七万步兵,五千骑兵,再加上鄯善和车师前部为向导的兵力,在十万之数。而白纯倾国财宝请救狯胡,狯胡派了二十余万来支援。加上温宿、尉头等地的兵力,合起来有七十余万对抗吕光。

这样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吕光却赢得漂亮,不愧是苻坚手下得力战将。《晋书》记载,当时诸将领认为敌众我寡,要连营结阵,吕光却不同意。他说:“彼众我寡,营又相远,势分力散,非良策也。”

吕光命士兵在城南,五里一营,深沟高垒,以木为人,披上铠甲,戴上头盔,遍c旌旗,以为疑兵,迷惑城中的龟兹人。自已率大军在龟兹城西迎击狯胡的联军。狯胡有铁甲骑兵,阵势严整,甲胄坚硬,吕光军的弓箭不能穿透。而且狯胡偏师多是轻骑,以革绳为武器,策马掷人,多有中者。所以,战争初期,吕光处于下风。

吕光看到狯胡也就这铁甲骑兵是精锐部队,其余虽然人数众多,却都是临时征调的牧民。他想到的克敌之法就是砍马腿。这些重甲骑兵跌下马后身体太沉,只能任人宰割。吕光部队斩万余首级,吓傻了城内的白纯。龟兹王白纯收拾珍宝,弃城逃走。西域王侯听说了龟兹败落,纷纷来降,有三十余国。

白纯兵败时已年近六十,他逃去了何处,史书上不再有任何记载。吕光进占龟兹,立了白纯最小的弟弟白震为王。

龟兹在西域诸国里力量最为强大,早就引起其它西域小国的不满。所以鄯善王,车师前部王与白震到长安进贡时私下与苻坚会面,请求西征,并“请为向导”。吕光能够顺利经过三百里流沙,行军茫茫戈壁沙漠,和这些向导的指引有很大作用。而这里面,就有白

震的功劳,因为白震早就有篡位的野心。

我一路回想着史籍里的记载,一路走进了城门。昔日繁盛的龟兹王城,如今看上去萧瑟零落。大街上极少人走动,家家户户紧闭房门。吕光的士兵们都面色酡红,东倒西歪地在街上晃荡。看到哪家门面好些的,就破门而入,然后里面响起凄惨的哭喊声。

吕光入龟兹城时,看见宫室壮丽,就命段业著《龟兹宫赋》用以讥讽。龟兹人生活富足,厚于养生,家家酿有葡萄酒。有些人家藏有千斛,经过十年都酒香淳郁。吕光为了大飨将士,纵容士兵抢掠,士卒沦没酒藏者多不甚数。

“段参军!”

思绪被打断,身边护送我的那个汉人小头目正在朝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作揖。啊哟,姓段,不会就是段业吧

再不走要穿帮了,我想脚底抹油走人,却发现最近的小巷子也有二十来米。这样明目张胆地开溜,怕走不出几步就被拿下。一面脑子飞速旋转,一面又抵挡不住好奇心,想看看北凉国主的真面目。唉,学这专业真不好,好奇害死猫啊。

段业也就二十来岁,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脸有些方正,总体看上去很儒雅。他正拿着纸笔跟一个军官打扮的人谈话,看到了那个小头目,也回了一揖。

“段参军,太好了。正要找你呢。嫂子一人出城采药可不安全,段参军新婚燕尔,怎就舍得”

段业自然无比诧异,对我看了一眼,正要开口否决,我赶紧装作看到亲人的喜悦,飞奔到他面前,低声说:“妾身曾得高人指点,可一窥天机。段参军若救得妾身,自有回报。”

史书上载段业本人并无权谋,只信任卜卦巫术。我这一招,希望能正中他下怀。

他满腹怀疑地看我,看他的神色似乎并不相信我有这本事。其实也不奇怪,我长得太过年轻,又是一身血污臭气,浑身没有半点神g的样子。心下着急,低声问:“吕将军在攻破龟兹前夜可曾夜梦金象飞越城外”

这是《晋书》里的记载,吕光因为这个梦信心大增,“此谓佛神去之,胡必亡矣”。因为《晋书》里写了太多怪力神论,所以后世史学家往往不把它当成正史。我现在是在押宝,押的是吕光为了安抚敌众我寡下的军心,的确编出了这个梦说给将领听。押错了,再想别的办法。

果真他惊讶地抬头,沉思一会,对着我看了又看,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谢了那个头目,再拜别与他说话的军人,在他们的调笑中带着我离开。

跟着他走时心里还是惴惴。不过,以我所知历史上的段业,不是吕光那种武夫,再不行,对着他一个人我也还能应付。他带着我走进了一所民房,里面有好几个文人模样的向他打招呼。应该是强行征用了龟兹人的房子,而住在里面的都是文官。

进了房间,只剩我们俩时对着他一拜:“段参军,妾身冒充参军家眷,实是为保身。无奈之举望参军见谅。”

“小娘子无需多礼,段某能明白小娘子的苦心。”他倒是彬彬有礼,一下子让我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妾身所说高人,乃是名震西域的师鸠摩罗什。妾身有缘,曾于法师处管窥蠡测,已是受益非浅。此番入龟兹城,也是希望能再见法师天颜。若还能得法师点拨,妾身定可更具神算。”

我不知

道罗什现在是什么状况,只能用这些会让段业感兴趣的话从旁打听。

“嗯,鸠摩罗什师之名如雷贯耳,段某亦知法师深解法相,善闲y阳。心中一直神往呢。”

“哦段参军还不曾见过法师么听说法师正在吕将军处,段参军应该能常见到啊。”我不动声色地看他的反应。

他脸上有丝无奈:“段某何尝不想。只是法师现正被将军所羁,段某无从相见啊。”

“妾身曾与法师有缘,若能得参军相助,见上法师一面,妾身定让法师为参军指点一二。”

“这,怕是不能。”他似乎很心动,却犹豫着。“听说将军将法师羁留在王宫,以段某职位,应该无法得见。”

我失望了。现在得到的消息只有他被囚王宫,但到底吕光有没有他破戒,估计段业这样的级别,又不是氐人亲信,估计也不知道。

只好再问段业一些其它问题,知道龟兹城被攻破已经五日了,破城第三日白震就登基当了龟兹王。

想想只能求段业:“段参军,不知能否派人送我去找鸠摩罗什法师的弟弟弗沙提婆呢”现在孤身出去,无异于羊入虎口。那些抢掠的士兵恐怕不是我一支小小的能对付的了的。

怕他不答应,赶紧压低嗓子,神神道道地说:“以妾身所学相人,观参军非池中虾蟹,参军身被磷光,日后定有番大做为。”

“此话当真”他还真是很迷信,脸上也是一副诡秘的样子,同样压低声音,“却是在何时何地,万望小娘子告知。”

为了让他愿意送我,吊吊他胃口:“参军若肯送妾身,妾身即回报谶语。”

谶纬在汉晋南北朝时期非常盛行,与儒学、玄学密不可分,其实就是很隐讳诡秘的预言。王猛为了让苻坚杀了来降的鲜卑人,就利用谶纬叫人散布“甲申乙酉,鱼羊食人”。苻坚仍然厚待慕容垂等人,但他超时代的民族政策没有奏效,王猛的这个谶纬惊人地准确。公元384年就是甲申年,这一年开始,前秦解体。鱼羊为“鲜”,虽然苻坚是被羌人姚苌所杀,但前秦最终的覆灭,是在鲜卑人声势浩大的复国运动中。

所以段业会亲自护送我,实在是谶纬的力量强大啊。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过了那么多年,不知道弗沙提婆现在怎样了,他能在这战乱中好好活下来么忐忑地走到当年的国师府,却发现门口居然有人把守,看样子是龟兹士兵。幸好段业身上有吕光部队的腰牌,龟兹士兵不敢得罪吕光的人,进去禀报了。

门面也有重新粉刷装饰过,虽然不奢华但是很雅致。再加上这样士兵把守的阵势,看来我的担心有些多余,弗沙提婆混的似乎不赖。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偷偷跟段业说:“初显华光是建康,功业成就在河西。记住,切莫泄漏天机,否则无法灵验。”这是我一路走来时在脑中拼命搜刮出来的,当然没啥文采,不过谶纬就是要这样隐讳。建康是指他会被吕光封为建康太守,河西指的是河西走廊,他称王的北凉所在地。而现在,他可能会以为建康是东晋的地盘,河西的指称也很泛泛。哈哈,我用谶纬这种方式,不算泄漏历史吧

其实他称王后只活了不到五年,便在跟沮渠蒙逊的争斗中兵败被杀,沮渠蒙逊继立为北凉国主。段业死时,不过

四十来岁。不过这些当然不会告诉他,我用的可都是好字眼,所以他向我告辞时,满脸的恍然大悟加欢欣雀跃状,美美地走了。

府里面出来的人,我认识。是当年的管家胥刹加,更加老态龙钟,对着我咦呀了半天也没想起我的名字。我笑笑,问他弗沙提婆是否在家。

他将我带进府,告诉我弗沙提婆在宫里,晚上才会回来,他去叫夫人。夫人我一愣,旋即明了。弗沙提婆已经三十二岁,当然成家了,不知道他的媳妇会是怎样的女人。我在客堂里等时,细细打量周围。现在的国师府,跟当年鸠摩罗炎在时有很大变化。整个的布局,典雅中透出一丝女性气息,用具简单却精致。原来浓厚的佛教气息现在只剩下角落里香案台上供的一尊佛像。

感觉背后有人,回转身,是个汉人女子,中等个子,身材苗条,容貌不甚出众,却有双清澈的大眼睛,整个人看起来清爽舒服。看见我便轻盈地一拜,眼睛笼在我身上,似乎在揣测我的来意。意识到她应该就是弗沙提婆的妻子,我急忙回礼,用汉语说:“这般不请自来,望夫人莫要见怪。小女子来此,是想让尊夫帮小女子见到鸠摩罗什法师。”

直接亮明来意,希望能打消掉她的疑惑,免得她以为是弗沙提婆的情债上门。

她微有些诧异:“大伯现在吕光将军处,姑娘为何要见他”

“为了一段缘。”我含糊地回答,“希望夫人能帮小女子带个口信给尊夫,就说艾晴回来了。”

“艾晴”她念着我的名字,似乎在搜索,然后突然醒悟,怔怔地看我,“原来姑娘就是住那个房间的女子。”

有些呆滞,我住过的那个房间,还保留着……

“夫人切莫误会。那个房间,是法师要求,与弗沙提婆无关。”

“妾身自然明白。每次大伯回家,总要在姑娘住过的房间静坐许久。””她微微一笑,“只是不知原来姑娘如此年轻。”

我讪讪,其实我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妈了。只是在护肤品技术不发达,人的平均寿命都不到五十岁的一千六百五十年前,我的长相跟那些十七八岁的也差不多。

她叫来一个仆人,叮嘱他去宫里叫弗沙提婆。然后请我坐下,言谈举止得体,落落大方。不禁赞一个,弗沙提婆果然挑了个好媳妇。

门口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眨巴眨巴的大眼睛正盯着我。她唤一声,一个胖呼呼的身子拖着另一个更小的孩子颠颠地跑进来。

好可爱的孩子!大的是个男孩,小的是个女孩,她介绍说一个五岁,一个三岁。两个孩子都有吐火罗名,但弗沙提婆还是给他们起了汉文名,男孩叫求思,女孩叫泳思。

“相公喜读《诗经》,便取《诗经》之《汉广》为孩子们取了名。”她脸有些红,一抹笑挂在嘴角,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

我却有些发懵。这首诗写情之深切,痛入肌肤。诗人追求汉水边的女郎,汉水深长宽阔,游泳也到不了对岸,筏子也划不到她身边。最终追求失败,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还要为她割草把马儿喂饱。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

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是为谁在求思泳思呢我抱起小小的人儿,看着他传承自父亲的浅灰眼珠,那一刻,仿佛看到了他小时候,那个会撒娇会耍小把戏会赖着让我唱歌的小孩。二十多年如白驹过隙,眨眼,当年的别扭小孩也有了自己的血脉。走时他说过会幸福,如今,幸福就在那个如解语花的妻子和两个可爱的孩子身上。

门口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扶住门框不置信地打量我。“艾晴,你回来了……”

我站起,微笑着看他,鼻子有些酸。

他急急向我走来,那阵势,以我对他的了解,估计会拥抱我。想到他妻子还在旁边,我有些犯难。还好,两个孩子帮我解了这个难题。r呼呼的身子扑进他怀里,挡住了他冲我伸来的手。

他的妻也站起,笑盈盈地看着两个孩子在父亲怀里滚作一团。她上前将孩子拉开,对着丈夫说:“妾身带孩子去洗澡,在院中玩了一日,满身尽是灰。”又回头对我点点头,“艾晴姑娘,妾身先告退。”

心里对她的好感又增。如此识大体的女子,难怪能让弗沙提婆浪子回头。

等屋里只剩我们俩了,我仔细看十一年后的他,他比年轻时更壮实,蓄起了龟兹男人流行的两撇小胡子,眼角的皱纹明显,笑起来时有丝沧桑感,男人的成熟魅力散发地淋漓尽致。

“老了。”他笑,又露出招牌的挑眉动作,“哪像你,永远年轻。”

“不老啊,正是最有魅力的年龄呢。”我也笑,能看到幸福的他,真好。

“果真还戴着,看来没把我忘了。”有丝难掩的鼻音,他低头吸一吸鼻,又抬头笑。

愣了一下,看到他盯着我的脖子,才明白说的是那块玉。眼睛落在他颈上,看到他也戴着,只是绳子有些磨得发黑。

想说点什么,却怕张口,眼泪就会滚落。他长臂一伸,把我搅进怀。我正要挣扎,头顶传来他颤抖的声音:“别动,让我抱一下。知道你不是为了我回来,只想这样抱一抱你。”

心中感动,潸然泪下,任他抱了一会儿。怕时间久了被他妻子看到,偷偷擦去泪,提醒他:“真是有眼光,挑了个好媳妇。”

他果真放开了我,侧过脸用手背抹一下眼角。回头对着我,抿一抿嘴:“几年前跟小王舅去长安进贡,救了晓宣。她本是世家之女,因战乱不得不卖唱为生。”他嘴角挂上温柔的笑,“一个弱女子在那样困厄中也能笑着面对,让我想起你的坚强。而且,她的眼睛很像你。”

我吸一吸鼻子:“弗沙提婆,好好珍惜她和两个孩子。”

“嗯。”他点头,有些感慨,“如今我也有拼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人了。”

问出最想知道的事:“罗什他……现在如何了”

“你是回来救他么”他微微叹气,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只是,也许来不及了……”

我心一凉,地怎么在转,被他一把扶住。巍颤颤地抓他的袖子:“他……他已经破戒了”

“你怎知吕光他破戒”旋即又苦笑一

下,“对了,你是仙女,未卜先知。”

“他,他跟阿素耶末帝……”

“还没有。”他扶着我坐下,“不过也快了罢。已经三天了……”

我再抓他的袖子,他拍拍我的背,给我一个莫要着急的眼神。“吕光早就听说了哥哥的大名,却不相信他虔诚奉法,定要污他的德行。吕光跟他的部将打赌,若哥哥三日内破戒,前王的几百名妃子就尽数归他。不然,就分给每个有品级的将领。”

这,这,我呆住,史书上从来没有这样的记载。原来吕光他破戒,是为了这样一个拿女人当物品的赌局。享有盛名近三十年的罗什,却无法反抗这样的亵渎。

“他已经抗拒了两日,仍坚持不破。只是今日是三日之约的最后一日,听说吕光命人将两人衣服剥去。刚刚从宫里回来,打听了一下,他还在抵死不从。我从来没有对哥哥如此敬佩过,这样的迫,仍能坚守心志,也只有他能做到了。只是……”

他犹豫着,叹口气:“他再不从,吕光会命人灌酒。吕光势在必定,今夜他若还不肯,让吕光输了这场赌的话,只怕……会受到更残忍的对待。”

我一下子站起,拉住他的手:“弗沙提婆,救他……”

“艾晴,相信我,三天来,我已经想尽办法救他了。我自己求过吕光,我让王去求他,我想过用钱,用女人,我贿赂他儿子和部将,都没有用。如果是早几年,我肯定冲杀进去把他劫出来,逃到其他国家。”他痛苦地摇头,看向庭院,“可是,如今我不得不考虑妻儿啊。”

“那就帮我,我要见吕光。”

“没用的,吕光刚愎自用,已经有多少人劝过,只能更加激怒他。何况你人微言轻,他是绝对不会听你的。”

“那——”我深吸一口气,“把我跟阿素耶末帝对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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