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部分(1 / 1)

人——鸠摩罗什,汤因比老先生如果知道他的愿望居然被我实现了,会做何感想呢

所以我心情愉快地结束了又一天的课程,我已经在跟他讲解《论语》了。《三字经》之类的启蒙文,没书,我也不会背。而我最担心的是我不记得《三字经》是哪个朝代的了。保险起见,我决定,只讲汉代以前就有的书。第一本当然是《论语》,《论语》之后可以讲《诗经》,再后面,《左传》、《战国策》。希望在去长安前,能把差旅费赚足。

他走到门口时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明日龟兹王便到,我们要去迎他。艾晴,你也去吧。”

我正在兴头上,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来干啥”

“接母亲和我。”

啊一国之王专程跑到别国来接,忒忒忒有面子了吧。我一把将已经跨出门槛的他拽了回来。“说,你到底是什么人龟兹王是不是你父亲你是不是王子不然他为啥千里迢迢跑来接你”

他拉拉被我拽得有点垮下的僧袍,摇头道:“你别胡言乱语了,我不是王子。龟兹离此才三百里,没有千里之遥。再说,名与位……”

“皆是空!就知道你会捣浆糊。”我打断他。你越不说,我还就越感兴趣了。你不说,问别人还不成我的吐火罗语现在也非吴下之阿蒙了。

我转转眼珠,笑嘻嘻拦住门:“来,我们复习一下龟兹语。妈妈叫……爸爸叫……哥哥是……”

他重重地叹口气:“好了,不瞒你了。与其让你从旁打听,不如我自己说。”

他闪着亮晶晶两潭水波,平静地看我:“我不是王子。龟兹王是我舅舅,我的母亲是公主,是王的妹妹。”

还是王亲国戚啊,血统高贵,难怪看上去那么有贵族气息。“那你父亲呢”

“他是天竺人,本来要继承相位,但他避世出家,东度葱岭,来到龟兹。王迎请他为国师,并把王妹,也就是我母亲嫁给他。”

等等,这桥段怎么这么熟悉啊我肯定在哪看过。脑子迅速闪过一道光:“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

他点头:“他比我小三岁。”

“你母亲本来不会讲梵语,是不是在怀着你时突然会讲了”

“这只是传闻。我母亲本来就从父亲学过梵文。”

“那你是不是七岁就随母亲出家,九岁就到克什米尔,嗯,那啥,犍陀罗,嗯,什么‘宾’来着就那个难写的要死的字。”我苦苦回忆。

“罽(音ji)宾”

“对!”

“我是九岁随母亲到罽宾,那里是我学习小乘的地方。”

“那你……你……你……”我结巴了,说不下去了,我知道他是谁了!我狠狠敲自己脑袋,我怎么这么笨,居然犯了个严重的历史错误!

秦汉先有秦后有汉是不是他说现在中原是q/qg,可是他还对我一直在说“汉人”,“汉文”。如果现在是秦始皇的那个“秦”,他怎么可能叫我“汉”人他一说“秦”,我就想当然地想到那个鼎鼎大名的“秦”。而我们称自己的民族是“汉族”,叫自己“汉人”,已经成为习惯,却没有想到是因为那个辉煌的大汉王朝。而我,专业学历史,却犯了这么低级无知的错误!

既然也不可能是清,清朝时龟兹早被

灭了一千多年,那么,历史上还有什么朝代叫秦的

有的!苻坚建的前秦,姚苌建的后秦,前后只是后人为了区分而添,在他们那时,只是叫“秦”!那么,我现在其实是在中原的五胡十六国时期。我把自己的穿越年代提前了五百多年,结果跟个如雷贯耳的人物相处几十天而不自知。

十六国时期的西域,龟兹王的外甥,iq200的天才神童,血统高贵备受尊崇的和尚,俊逸脱俗的容貌,不是那个被我们宿舍誉为史上最强的和尚,还能做二想么

记得读《晋书》时看到:“尝讲经于草堂寺,兴及朝臣、大德沙门千有余人肃容观听,罗什忽下高坐,谓兴曰:‘有二小儿登吾肩,欲鄣须妇人。’兴乃召宫女进之,一交而生二子焉。”

这段话意思是说:这个人在皇家寺庙讲经,下面有后秦皇帝姚兴,有文武百官,有大堆慕名而来的和尚,正在神色肃然地听他讲时,他突然下了高台,走到皇帝面前说:我感到有两个小孩子跳到我肩膀上,马上给我一个女人。于是姚兴就招了个宫女进来,他跟那个宫女jjiaogou一次,后来就生了两个儿子。

看到这里时我下巴掉了。强,实在是太强了。古往今来和尚有性丑闻的不少,玄奘译经最得力的助手辩机跟唐太宗最宠爱的高阳公主就私通多年。不过人家那是私通,被唐太宗发现后辨机就被腰斩了。

可是他,无论从佛教还是世俗伦理的角度,这种在如此庄重的场面上公然提性要求的做法,都可以说是骇人听闻的。他这样不顾戒律约束放任自己的欲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姚兴还给他送了十个宫伎,他也欣然接受。他不住僧院,另辟住所,供给精良。他这样有妻有妾有子地过着富裕的俗世生活,却丝毫不减人们对他的尊敬。甚至后世对他的评价越来越高,名扬海外。你说,这样活得肆意的和尚是不是史上最强的

那次我们宿舍例行讨论后,六个人一致同意,“史上最强的和尚”称号授予十六国时期佛教大翻译家-鸠摩罗什。

“你,你,你,是鸠摩罗什!!!你居然是鸠摩罗什!!!天哪,你是鸠摩罗什!!!你居然是个真实存在鼎鼎大名的人!!!”

我语无伦次,激动得辨不清东西南北。如同追星族突然之间见到自己的偶像,我穿越居然碰到了知名的历史人物,回去后可有骄傲的资本了。

一杯水出现在我面前,额头上拂过一片清凉。我抬头,看到两波深潭里蕴着关切:“你的额头有些发烫,似是着凉了。明日我叫人熬些药给你喝。”

在两潭深不见底的水里看到自己手舞足蹈的倒影,喝着水,呼吸慢慢平静下来。不好意思地傻笑:“呵呵,我失态了。”

他也笑:“我还从未见过艾晴这样呢。对了,你一直喊我鸠摩罗什,鸠摩罗什是我的汉文名么”

我点头。丘莫若吉波是他的梵文名,“丘莫若”不就是“鸠摩罗”么但是“吉波”怎么变成“什”的鸠摩罗什,这个不知谁给他翻译的名字,的确比我随便用“丘莫若吉波”文雅许多。而我之所以一直没认出他,一是自己把时代搞错了,以为到了汉之前的“秦”。二,也是这个“吉波”与“什”发音相差太大。所以我一直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每天相处的是与玄奘一样伟大的中国佛教翻译家。

问他这个梵文名字是什么意思,他说“鸠摩罗”是他父亲的姓,意为“童子”。“吉波”是他母亲的名,意为“寿”,所以他的名字汉文含义可以是“童寿”。 用父亲的姓,母亲的名起名字是天竺的风俗,有时还要再加入其它寓意,所以天竺人的名字都很长。难怪以前看佛教史时,那些西域和印度僧人的名字怎么也记不住,实在是太长太难念了。

我记得他父亲名叫鸠摩罗炎,而我之前给他母亲起的音译名“吉波”其实早已有了约定俗成的中文翻译了,是耆婆。西域和印度僧人用的是自己俗世名字,不像中原地区僧人另取法号。

他将素描本推到我面前:“你能把我的汉文名写下来么”

我一笔一划写下:鸠-摩-罗-什

他仔细地看,又念一遍,抬头看我,眼底尽是喜色:“好,鸠摩罗什。既是艾晴取的,我从此汉文名就叫鸠-摩-罗-什!”

我猛地抬头,看到他清澈眼波里浓浓的笑意。突然神思恍惚,茫茫然不知身处何方。从来没有记载是谁给他起的汉文名,难道是我我在21世纪读到他的名字,居然是同一个我在一千六百五十年前起的。也就是说,我的穿越时空,我与他的相遇,都是必然。这是怎样的逻辑关系我到底游离于历史之外,还是我在不知不觉间已然融入了这个时代

我要辞职(修改)

我跟鸠摩罗什母子还有温宿国王大臣一起在城门外迎接龟兹王。既然知道他就是鸠摩罗什,我当然就知道为什么这个文述尔听上去这么耳熟。原来是温宿,是新疆阿克苏旁边的一个县。两千年前这里是个很小的国家,隶属于龟兹。

而这个小国之所以能在我脑中留下印象,还是因为鸠摩罗什。那场辩论在历史上被称为温宿论战,是鸠摩罗什少年成名的一个重要事件。书上的确说过,因为这场论战,鸠摩罗什“声满葱左,誉宣海外”,“诸国皆聘以重器”,所以龟兹王得亲自出马,迎接鸠摩罗什回国,免得被其它国家捷足先登。

眼下这个欢迎仪式越发隆重,地上铺着红毯一直到王宫。音乐声不绝于耳,鲜花不断抛撒。记得这个国王名字叫白纯,白家是班超扶植起来的,班超的西域都护府就设在龟兹。从班超时代一直到唐末龟兹被回鹘灭亡,八百年间基本都是白家人做王。

打量这个龟兹王白纯,跟耆婆长的挺像,也是细白皮肤,高鼻深目,眼睛很大,褐色眼珠,眉庭开阔。看上去不到四十岁,年轻时应该长得不错,可惜现在身材走样。不像其他人的发式是剪发及肩,他前额短发中分,但是额后长发盘到头顶,系以彩带,垂在后面。

有意思的是他的头也是扁的,我记得玄奘《大唐西域记》里就记载过龟兹以扁为美,他们用木板压小孩子稚嫩的脑袋。不过只有王室贵族才能压扁头。幸好鸠摩罗什从小出家,不然一代帅哥的形象就这么被毁了,多可惜。

继续看国王的穿着。他也跟其他男人一样穿翻领窄袖束腰式短袍,高及膝盖的靴子,但是另外套有一件半袖衫,用金线绣出复杂的图案。他身后佩剑,手上还有一柄短剑,看来龟兹王对剑的爱好不一般。

看到鸠摩罗什母子,龟兹王大步上前,激动地将他们母子搂住怀中。母子俩也很激动,毕竟离家四年了。我听懂了一部分他们的对话

。国王祝贺鸠摩罗什学成归国,论战成功。已经在龟兹做好准备就等他回去等等。

当龟兹王的眼光落到站在耆婆身后的我身上时,微微有些吃惊。我正努力练听力,没提防他会看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对他,居然傻傻地扯了个笑。笑完我立码觉得不对,完了完了,我的形象毁了,昨晚白学那些礼仪了。

龟兹王也住王宫,不过是另一个宫殿。晚上有宴会,还是在大殿,我也跟着去。由于鸠摩罗什和耆婆都不吃晚饭,我们只能喝点水。我眼巴巴瞧着两个国王几案上的烤r,拼命咽口水。宴会上也没有歌舞助兴,所以这场夜宴就变成了拉家常。实在是很无趣,我又开始偷偷挪屁股了。

突然感到有两道熟悉的目光在注视我,是鸠摩罗什。他抿着嘴在偷笑,我四下瞅瞅没人注意,冲他挤挤鼻子吐舌头,惹得他想笑又不敢笑。他转过身对两位国王说天已晚,王舅一路劳顿,宜早点安顿。于是大家把酒(我们是水)言欢,结束夜宴。

回去后我已经饿得两眼放光,赶紧让服侍我的侍从给我弄点吃的来。等待的过程中为了减少体力消耗,我就在床上躺着不动。迷迷糊糊间闻到一股r香,立马跳起来,看到两汪深潭蕴着笑意站在矮榻前。他手里的托盘上,r香四溢。

我一把搂住他脖子:“罗什,你真是太好了!”

我一直考虑怎么叫他。他的梵文名太拗口,叫“鸠摩罗什”字多又显生疏。各种典籍里对他的简称有“罗什”和“什”,确切地说,古文里更多简称他为“什”而现代提他都是“罗什”。其实严格说起来“鸠摩罗”是姓,“什”(音shi;十)才是名。可是单叫一个“什”太别扭,这个字发音也不顺口。所以思考再三,我就按照现代的习惯叫他“罗什”,他也笑着接纳了。

放开时发现他脸上麦色肌肤红得像苹果,眼睛躲躲闪闪不敢直视我,那股清纯可爱的模样真的很惹人怜爱。

哎哟,我刚刚干了什么猛拍一下自己的脑袋,吓得他赶紧问我:“艾晴,怎么了”

盯着他羞赧的俊脸,尴尬地笑笑。接过他手上的托盘,投入地啃r来掩饰自己的懊恼。怎么可以让他知道,我在后悔自己的孟浪。就算他还小,我也不可以用现代的方式跟他这么亲近,他毕竟有个不可更改的特殊身份。

他脸上的嫣红好半天才褪下去,没话找话地问我:“今天要学什么”

我叹了口气,停止啃r:“你去找别人教吧,我教不了你。”

他大吃一惊,刚褪完红色的脸上开始有些泛白。“为什么罗什有什么地方做错么”

“你怎么会有错是我,我是真的没本事教你。你可是鸠摩罗什哎。”

讲《论语》,我没有书,也背不全,只是把会背的部分教给他,顺序肯定是颠倒的,背也肯定有背错的地方。他聪明到听一遍就能记住,我再讲下去到时他满脑子错的东西,一代大翻译家岂不是被我毁了。我担不起这么大责任,中原佛教事业还等着他去发扬壮大呢。

“可是,可是,你教得很好啊!”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讲的得很有趣,我一听就能记住。”

“那是因为你聪明,不是我教的好。”

我望入两汪清澈的深潭,认真地说:“罗什,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他的声音柔和得像醇厚的美酒,同样认真地回答:“艾晴,你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子。你懂很多东西,最难得的是你对佛法的悟性。有你为师,罗什对中原汉地很是向往。有朝一日,罗什希望能亲历汉地,看看是怎样的水土育出艾晴这样灵秀的女子。”

这么温暖的话,用如此真诚的语气说出,我的信心不由小小膨胀了一下。禁不住联想,他对中原最初的兴趣是不是源自于我啊不过我马上就垂头丧气了,因为我那不叫聪明,叫剽窃。我连他的翻译都剽窃过,而他这个事主,居然还称赞我有慧根。拿现代,那可是侵权啊。我耷拉着脑袋,一脸痛苦状。

“只是……”

见我抬头茫然地看他,他强忍着笑:“你若没有那些看上去傻傻的表情,便能更聪明了……”

死小孩,敢取笑老师!我跳起来要掐他的脖子,被他大笑着逃过。我追着他绕圈跑,唉,他腿长我老人家还真硬追不上。我还不信我掐不到你,多你十年的饭不是白吃的!我哎哟一声跌倒在地,他果然赶紧跑到我身边焦急地问我伤到了么。我趁他不备终于成功掐住他的脖子。

“你个死小孩,以后不准再说我傻。我那叫率真懂不懂真是的,好歹我也是你老师,要尊师重道懂不懂就算你是鸠摩罗什,你也得给我谦虚点!”

我摇着他的脖子,看着他纯净的脸越来越红。我掐得太重了么赶紧放手,凑近他的脖子细看:“喂,我下手太重了么你疼么对不起哦。”

他的脸红得要滴血,眼睛又开始躲闪。他侧过脸,微微拉开一些我和他的距离,喃喃说:“艾晴,继续教我,好不好。”

我叹气,一手托住下巴:“可我连个课本也没有,跟你讲的《论语》都是凭记忆,有很多错。净教些错的,还不如不教,误人子弟啊。”

他定定地看我,眸子晶亮,脸上依旧泛着红,一抹微笑浮出嘴角:“是为这个么那有何难”

唉,to teachnotteach; thisa estion。

我没法子拒绝他,又怕自己教坏他。我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他生命中,没有我,他也能成为那个威名四s的师。而有我呢我到底在他的历史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会不会对他产生负面的影响,从而改变历史起码,他本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讲一口现代汉语的。

见我沉默,他的一双手覆盖在我的手上,掌心的温暖迅速传导到我全身:“艾晴,是佛祖让我遇见你,这份缘,罗什很珍视。罗什诚心学汉语,就算你不想教,也等到了龟兹你回汉地,好么”

浅灰眸子里的盈盈水泽,倒映出一脸迷茫的我。我只是个匆匆过客,就算时光穿越表暂时坏了,我也一定得回去,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但是,我的穿越,能与年少时候的鸠摩罗什相遇,不用“缘”字,还能有什么解释我们的两行脚印,只是偶尔的重合,这段生命旅程过后,再无交集的可能。我又何须顾虑这么多只要我小心一些,不再把我的现代特征表现出来,对历史应该不会有影响。最重要的是,我真的很喜欢每天跟这个天才少年点滴温情地相处。

“既如此,吾便继续教汝。”

从地上爬起,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昨日所习,汝且温一遍。”我得纠正他的

现代汉语了。

他眼里有欣喜有惊讶,估计有点不适应我那一口文言,但也不说什么,赶紧爬起来去拿素描本。

第二天晚上,他携着一本《论语》出现在我房间。

终于到龟兹了(改的不多)

我们终于启程去龟兹了。欢送活动还是很热闹,几乎全城人都出来夹道送行,温宿王还骑马送了几十里地。跟着国王旅行果然待遇不一样,吃穿用度都比跟着罗什母子提高了一个档次。罗什还是每天做完晚课到我帐里学习,我有了书,讲解得更精辟了,经常举一反三,用具体的历史事件,融入做人的大道理,罗什对我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龟兹王白纯曾经来视察过,他的汉语居然十分流利。看我正在讲解《子罕第九》,就随便抽出一句考我,是“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这句话本意已经很好理解了,我想一想,说:“孔子感叹时人薄于德而厚于色,然喜好美色乃人之本性,好色出于诚。色之感目,有电相吸,告子有云:‘食,色,性也。’而德行,非自然之性,人之好德,确不如好色之诚也。古固如此,今亦然。”

我顿一顿,见白纯没言语,可是老觉得他看我的眼光不是太友善。唉,我这个实诚的孩子,干吗那么老老实实地说好色乃天性,皇帝不都是需要喊点口号妆点门面么

所以我赶紧补充:“‘色’非指女色,乃一切美好之物。德,亦为美好事物之一,好德有如好色者,乃君子也。故孔子周游列国,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实乃因为未遇好德如好色之君也。孔子若生于此时,吾王英武好德,孔子断无此感叹也。”

白纯的脸上还是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不知道马p拍上了没有。皇帝难伺候,我算是有体会了。这还只是个西域番国的国王,要是秦皇汉武,那还得了一个不高兴就是掉脑袋的事。我背上冷嗖嗖的,偷眼看衣着华丽的白纯。他根本不理我,用吐火罗语跟罗什叮嘱几句,看都不看我一眼,出去了。

结果第二天他当着我的面居然对耆婆和罗什说:“此女年纪太轻态度轻佻,没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我差点背过气去。当我不懂吐火罗语啊,还是他根本不在乎是否被我听到。肯定是那个傻笑闹的,也说明我昨天的马p拍到马腿上去了。唉,都不知道是哪句话得罪他的。他说到了龟兹就给罗什另找贤师,龟兹汉人大儒有的是。小罗什却婉言谢绝了,说我是他见过的最好的老师,博古闻今,循循善诱。哈,果然没让我失望。白纯又转向耆婆,耆婆却说随罗什之意。

耆婆真开明,难怪小罗什对她那么尊重。白纯脸色当然不太好,我见状赶紧低下头,假装啥也没听懂。

继续走过拜城,眼前不再是戈壁沙漠了。一列列峡谷,形态各异,没有植被,在太阳照耀下呈褐红色,景色壮观如美国的科罗拉多大峡谷。我们已经行进在天山山脉之中。罗什告诉我,穿过这片峡谷,再走二十里的戈壁,就到龟兹境内了。

一片峡谷中出现了一条季节河,中间积出一潭湖水。有水就有绿洲,两岸山形陡峭,是丝绸之路的要道,有几户农家和客栈。罗什告诉我这条河叫木扎特河,山是雀儿达格山。我又觉得这名字很熟悉了,这里离龟兹还有几十里,有什么能让我觉得熟悉的呢我再次看向这山

环水绕,清泉绿洲,两旁陡峭的悬崖峭壁,一个名字蹦了出来:“克孜尔千佛d”!

“罗什,克孜尔千佛d是不是在这里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我无比兴奋。克孜尔千佛d是中国开凿时间最早、地理位置最西的大型石窟群。以壁画最为珍贵,可与敦煌壁画媲美,而且比敦煌还早两个多世纪。艺术上堪称上乘,很有龟兹特色,是研究龟兹的珍贵资料。可惜在回鹘人信奉伊斯兰教后毁坏了很多,又在十九世纪被德国人勒科克揭去很多珍品。如果能在这个时候亲眼看一看,临摹下来,将会有多大价值啊。

“什么是克孜尔千佛d”他一脸茫然。可能“克孜尔”是维语,在这个时候还不叫克孜尔千佛d。

“就是在山中开凿的石窟寺,里面有大量壁画,一排排凿开的石窟,绵延数千里,列在雀儿达格山山壁上。”

我两眼放光,激动地描绘着,却看见他还是一脸茫然。他环视了一下这里的环境,眼睛落在对面山上:“艾晴,此处并无你所说的石窟。”

啊难道现在的克孜尔千佛d还没开始开凿史料记载大约开凿于公元三到四世纪,公元八到九世纪逐渐停建。所以开建年代应该就是我所处的这段时间了吧

“艾晴,”他突然目光炯炯地盯着我,“你是如何知道要开这样的石窟寺”

我急,脑门开始冒汗。对啊,我是怎么知道的克孜尔千佛d可是中国开凿最早的石窟寺。现在,这个最早的,都还没开出来呢。

“那个……”我哈哈笑着争取时间,然后指着峡谷间蜿蜒的路说,“我是想到,此处乃商人必经之地。行走于丝绸之路上的商人,旅途艰险,天气恶劣,盗贼猖獗,都有可能让辛苦奔波血本无归,甚至丢了性命。所以商人需要佛法上的精神寄托,为自己祈祷平安。如果在此设立寺庙,行商者路过,便可求神护佑。况且此处幽静,也利于修行。”

看他面露喜色,眼里流出越来越晶亮的光芒,我偷偷嘘出一口气。季羡林就曾经说过,商人和佛教的关系密切,佛教主要的布施就是来自于商人。这也是为什么佛教寺院大体分布在丝绸之路沿路上,佛教也是这样沿着丝绸之路逐步传入了中原。所以我用这个理由,这宝押对了。

我再四顾周围高高的山壁,摇头晃脑地说:“至于开凿石窟么,呵呵,这里是峡谷,树木不多,以木头建寺要从外面运进来,成本太高,木头建筑也不利于保存。反而是建在石壁上更因地制宜。”

他点头赞许:“你说的这种石窟寺倒是跟天竺还有罽宾的寺庙很相象。那里也是因为交通要道上多山,所以凿寺于石壁上。”

沉思片刻,他又转头问我:“只是,你为何叫这种石窟寺‘克孜尔’呢”

我张大嘴,还没过关啊这小鬼能不能不要那么聪明

“克孜尔,克孜尔,”我喃喃念着,一拍脑门,“在我的家乡,这是土话,就是石窟的意思。”还好,我可以借着他是个老外,乱掰方言。

他探究地看我,正当我越来越心虚之际,他突然微笑着点头:“艾晴所说的,甚是有理。”

他顿住,想一想又问:“那依你看,这石窟寺如何设置更能体现佛法大观呢”

“这个……”我骑虎难下了。不说的话,恐怕后世的克

孜尔千佛d会变样,犹豫了半天,还是弱弱地说了。

“就是先在山中开凿石窟,中心留有柱子,柱前壁龛内供奉佛像,左右甬道和后室绘有佛传和本生故事。这样信徒们可以先在主室礼拜佛陀,然后右旋进入甬道和后室观看佛陀涅槃之卧佛像,最后再回到主室,抬头正好可以观看石窟入口上方的弥勒菩萨说法图。石窟内壁画以菱格代表须弥山,菱格内绘佛本生和因缘故事。”

看他眼里流出越来越多的疑惑,我心里发毛,呲着嘴,继续在脑中搜刮克孜尔千佛d的资料:“哦,对了,还要设僧房窟,供僧徒居住打坐禅定,就不需要装饰壁画了,可以是居室加通道结构。这些僧房窟和壁画窟组建在一起,可以组合成一个单元,哦,就是一座佛寺。”

“艾晴,你可曾去过天竺或是罽宾”

“啊”我是去过印度。但是克什米尔的白沙瓦地区,也就是他口中的罽宾,因为21世纪那里不太平,我没有去过。这个著名的位于南亚和中亚交接通道上的古城,由贵霜王朝犍陀罗的迦腻色伽王设为国都,是佛教犍陀罗艺术的发源地,也是我极其向往的圣地。

可眼下的情形是,我怎么自圆其谎呢毫无疑问,我说的这些建制,别说在中原,甚至在西域,都没有先例。可我要是说去过,肯定会马上被揭穿。他的父亲是印度人,他自己又在罽宾待过好几年。

“我是,嗯,因为……我碰到过一个天竺僧人,他告诉过我……”

“哦艾晴什么时候懂梵语了”他打断我,敏锐的眼光看得我无处遁形。

“我——”难怪有人说,撒一个谎容易,可是为了一个谎就得编一堆的谎,一个个循环下去,迟早被揭穿。

“艾晴,你还真是不会说谎啊。”

“我——”果真被揭穿了。刚刚怎么这么犯混呢,居然不假思索就溜出口了。

“你到底是何人”又一个问题劈头盖下,打得我头晕眼花。

“我——”居然忘了,这家伙可是打败了论遍西域无敌手的论师。他再问下去,要把我的底给掀了,也不是难事吧。

“好了,别急。”看我脸憋得通红,他忽然笑了,眼里闪着若有所思的神情,“你既然不愿意说,罗什自然不勉强。”

“罗什回到龟兹,会劝服王舅在此开凿石窟寺,就叫克孜尔千佛d。便以你所说的形制设僧房窟和礼佛窟。”

他看向我,目光灼人,轻轻摇头微笑:“艾晴,你可知道,你刚刚的傻样子,真是很好玩。不论你从哪里来,你都是罗什见过的最灵秀的女子。”

脸刷一下红了,下巴差点掉下。克孜尔千佛d原来是这样开凿出来的。暗暗拍自己的嘴,以后再也不可以乱说话了。扰乱历史,我怎么担得起这个罪名。

回头却发现zipai嘴巴的动作居然又被他看到了,叫苦连天。他倒也没再说什么,可是,看我的眼神却总带着几分探究与思索。那一天,我提心吊胆地不敢多说话。

我们终于到龟兹了。远远地就看到欢迎队伍,这次比温宿更盛大,还没走到音乐声就不绝于耳。城门口排列的帐篷有几百米长,帐篷前都有看上去级别很高的僧人冲我们礼拜。罗什和耆婆下了马,恭敬地向那些僧人回礼。我则仔细观察帐篷内精美的佛像,想着要

是能保留到现代多好。

欢迎队伍前面是一个中年女子,体态有些臃肿,穿得雍容华贵,半袖金线衣,花团锦绣袍,肯定是王后了。她身后跟着的那堆衣着华丽的女人孩子,肯定是妃子和王子公主。再后面应该是文武大臣,几百号人齐刷刷向龟兹王白纯敬礼,气势宏大。一下子将龟兹王室贵族见个遍,恨不得手中有个相机,能见证这一历史盛况。

王后一把搂住耆婆和罗什,激动得痛哭起来。母子俩也眼睛红红的,细叙着四年的想念之情。我注意到王后身后人群中有个人,长相与所有龟兹人不同,非常显眼。

那是个中年男人,巧克力色皮肤,个子很高,削瘦的身板挺得笔直。他的脸轮廓狭长,大眼睛深陷在清癯的脸上,浅灰色眼珠流转,睿智悲悯。不像龟兹人留发及肩,而是留现代人一样的短发,有些花白。就算是穿着龟兹服饰,也能看出来他是印度人。到了他这个年龄,单用“帅”字形容太贬低他了,更难拷贝的是那份脱俗的气质,那种即便站在数百人中也能让人一眼盯着然后很难转移视线的气质。

他牵着一个小孩,大概十岁左右,脸有些圆,细白的肤色接近龟兹人,跟罗什长得很像,但更可爱。与罗什同样的浅灰眼眸骨碌碌转悠,看见我时有些吃惊,仔细地盯着我看了半天。我冲他笑,又偷偷扮了个鬼脸。小家伙一愣,赶紧别过脸。

毫无疑问,这个印度人就是那将嗣相位却辞避出家,东渡葱岭被龟兹王聘为国师的鸠摩罗炎,鸠摩罗什的父亲,当年耆婆费尽心思要嫁的人。连罗什的祖父鸠摩罗达多,也有“倜傥不群名重于国”的记载留于世。而那酷似罗什的小孩,就是他的弟弟,我忘记他弟弟叫什么名字了。慧皎在《高僧传》里仅记载了一个名字,他在历史发展中,只作为鸠摩罗什的弟弟存在而已。

王后终于停止哭泣,将罗什和耆婆带到鸠摩罗炎身边。耆婆对她曾经的丈夫也行双手合十礼,鸠摩罗炎眼里流露出浓浓的眷恋与思念。他应该更想搂她入怀的,定定地盯着她好几秒,还是回以合十礼。小家伙可没管三七二十一,一头扎进母亲怀里嚎啕大哭,耆婆也拥住小家伙,泪流满面。罗什用跪礼见父亲,被鸠摩罗炎赶紧扶起,父子俩都情绪激动,用梵文交谈了起来。

欢迎仪式进行了有一个多小时,鸠摩罗炎向白纯提出让母子俩回家去住,耆婆没有反对,看来也是念子心切。于是我跟着一起住进了国师府。

我问清楚了罗什弟弟叫pysdeva,是梵文,按古汉文翻译原理,应该翻成“弗沙提婆”,又是个拗口的名字。

我又收了个徒弟(改的不多)

耆婆和罗什在家仅住了三天,就搬到王新寺去了。这是王家的寺庙,就在王宫西侧,离国师府走路一刻钟左右。罗什离开家前已经为我做好了安排:我做为他的汉语老师,继续住在他家,罗什每天下了晚课就到我这里学习。

至于去中原汉地的事情,因为已经入冬,下雪阻路,商队早已停止继续向前。我要走,也得等明年开春。我倒也不急着离开,刚到龟兹,我还没开始考察工作,吐火罗语也只是学了个半瓶醋,有人愿意供我吃住,我也乐得接受这份教职了。

一家之长鸠摩罗炎非常慈祥,对我总是彬彬有礼,像个儒雅的大学教授。要是我们学校有像

他一样的教授,估计全校女生都会选他的课,连走廊也坐不下。我常忍不住想,如果让他教梵文,那季老就可以不用犯愁没人愿意学梵文了。他对我极为放心,从不过问我的教学方式,而且在罗什夸奖我教导有方后又给了我一个学生。

粗粗在龟兹王城——延城走过几次。这个绿洲古国有三重城郭,城防甚严。位于中心的王宫恢弘壮丽,焕若神居。整个延城的面积比我曾经考察过的温宿城大了五六倍不止,城里佛教气氛浓烈,到处可见大大小小的佛塔寺庙。

龟兹北依天山,在西域各国中算得上水资源丰富,所以田种畜牧发达。天山山脉中有丰富的黄金铜铁铅锡,矿产供应全西域。加上地处丝绸之路的十字路口,商业兴盛也带来了手工业的繁荣。龟兹的富裕,在整个西域排第一。

每日连绵的丝绸驮马挤满官道,潮水般的各国商客云集市场。走在龟兹城里,简直就是古代人种博览会:月氏、乌孙、匈奴、高车、突厥、鲜卑、柔然、蒙古、波斯、大食、天竺,甚至希腊罗马等现代欧洲人种,当然还有为数不少的汉人。每每走在街上,都能让我停住脚步,对着服饰肤色各异的行人发呆,直到被在一旁领着我的新学生严重鄙视,才恋恋不舍地继续挪步。

说起我的新学生,唉,眼下,正让我无比的头大。

一个长得超级可爱皮肤细白的小家伙正拿着我的素描本,用铅笔在上面乱涂鸦,然后用橡皮擦掉重画。他把我这个可以反复利用的书写工具当成最新的玩具,画得不亦乐乎。

我在一旁心疼地念叨:“小少爷,小祖宗,小魔头。你以为我家开文具店呐橡皮被你擦掉半支,铅笔被你画得只剩半支,纸也被你写坏三张。你知不知道这都是不可再生的资源,被你耗掉了,这时代你到哪儿去买给我”

其实我包里还有,不过谁知道我要在这古代待多久,省着点用总是没错。

他不理睬我,还在继续画。反正他也听不懂,我是用汉语说的。在画坏了第四张纸时我终于忍无可忍了,用吐火罗语大吼一声:“别画啦!”

我的河东狮吼对这个小鬼一点起不了作用。他抬头,两只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对着我拼命放电,他的眼睛也跟罗什一样,继承自父亲,是浅灰色的,卷卷的红褐色头发却是承自母亲。他浅灰色的眼珠转了两转,丢了铅笔,爬下凳子,硬挤进我怀里:“那你唱歌给我听!”

又来了!自从有一天鸠摩罗炎去姑墨办事,几个晚上不回来,小家伙就天天晚上钻到我房里硬要跟我睡。我为了让他少点折腾,唱了个儿歌给他听,他就开始天天要我唱歌,还得不重样的。我的现代歌曲,全变成了催眠曲,唉,真是糟蹋啊。

我叹气,把凳子让出半边,让小家伙坐着靠在我怀中,唱起周华健的《亲亲我的宝贝》,一边轻轻拍他的背。小家伙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映衬着高高的鼻梁,还真是可爱。

我其实能理解他为什么喜欢粘我。他的母亲和哥哥都侍奉佛祖去了,母亲在他六岁就出国,四年多没有音讯。跟他最亲的奶妈前些年也过世了。家中虽然有丫头保姆,却无法给他最需要的母爱。而在他的年龄,需要有玩伴,虽然每天白天他都要进王宫跟王子们一起读书,可是回家后没有人能陪他玩跟他疯,比他大三岁的哥哥早就是一副小大人

样,又有四年没在一起,他每次看见罗什都有点战战兢兢。

所以我的出现,扮演了母亲和玩伴的角色,让他每天有个可以撒娇的对象。他在我身边所有调皮的举动,其实都是为了能吸引我的注意,让我对他多一份关心罢了。只是苦了我,每天被迫既当小兵又当敌人,先跟在大将军身后听候调令,汇报军情。然后又装腔作势地跟大将军呼阿呼阿地对打,最后高举白旗大叫饶命。唉,跟个精力旺盛的小孩上窜下跳,每天把我累个半死。

我满含爱怜地唱完歌,发现他睡着了。我抱起他,放到床上。揉揉肩膀对着他小声说:“知不知道你很沉呢,再大点我就抱不动你了。都十岁了还喜欢小孩子的玩意,唱个儿歌都能睡着。”

这几天一直下雪,我是江南人,在全球变暖温室效应下很少看到这样的鹅毛大雪,刚开始时着实兴奋了一把,带着弗沙提婆一起在院子里堆了两个雪人。可是没多久我就发现不好玩了。因为下雪,我又怕冷,便很少出门,我的考察工作暂时耽搁。幸好罗什带来很多书,有汉文版的《史记》,《左传》,《吕氏春秋》,《战国策》,《诗经》等等我早就看过的,还有一些已经失传的书如《石氏星经》。

他家书房还有大量梵文吐火罗文婆罗迷文佉卢文经卷和书籍,内容非常广。声韵学、语文学、工艺、技术、历算之学、医药学、逻辑学、星象、律历等都有涉及。我看着满屋子的书,口水流了一地。要是能把这些书顺回现代,那该多有研究价值啊。这个时代的书籍一般人根本买不起,一本书相当于普通百姓一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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